啊!美麗的滿月當空,
像財富般肥胖臃腫!
遠處響起歸營鐘聲,
匆匆走過副官先生;
對面演奏羽管鍵琴,
一只貓在廣場穿行:
外省正在沉入夢鄉!
最后和弦有力彈響,
鋼琴關閉它的窗檻,
現在大約已經幾點?
月亮寧謐,運行不息!
可該說道: 但愿如此?
月亮,噢,你愛好百藝,
樣樣氣候共而有之,
昨天你見過密蘇里
和城墻高聳的巴黎,
挪威的湛藍色海灣,
兩極,海洋,可有大山?
幸運的月亮!這時候,
你看到車隊在前頭,
新婚夫婦蜜月旅行,
去看蘇格蘭的勝境。
今冬它理解我的詩,
這銀盤多么了不起!
月亮,你在流浪躑躅,
我們共同攜手合作?
絢麗的夜,我將離世,
外省就在我的心里!
月亮像個善良老嫗,
耳朵里塞著團棉絮。
(鄭克魯譯)
【賞析】
拉福格的詩句法靈活,形式輕盈,不時迸發出滑稽幽默的巧智,但灑脫的外表掩不住詩人內心的沉重和憂郁,因為長期生活在貧病之中,詩人對世界和未來抱有一種悲觀的態度,憂郁失望之情貫穿其詩歌始終。他的詩中沒有溫暖的太陽,只有冰涼的月亮,沒有歡快多情的夏季,只有蕭瑟多雨的秋天,他聽憑無意識的指引,在詛咒與安慰、嘲弄與激情、瀟灑和憂郁中徘徊彷徨。
《外省月亮的悲歌》出自詩人1885年出版的《悲歌集》。“悲歌”本是法國古代的民歌形式,拉福格借“悲歌”抒發自己對現實的悲觀和絕望。這首詩共有十五節,而每節僅兩行——常常將詩句分解、跨行,是拉福格詩歌的一貫風格,這非常鮮明地體現了詩人自己所說的“空白散文”的特點。這首詩將“外省的月亮”作為主導的抒發對象,模擬月亮的全知視角,以印象主義的筆法將鐘聲、副官、貓、密蘇里、巴黎、挪威、新婚夫婦的車隊等等意象奇特地組合在一起,這些意象的選取看似都非常隨意和怪誕,沒有什么邏輯的關聯,語氣常充滿令人錯愕的轉折,節奏也有失流利婉轉,然而這一切都處在月亮淡然而冷漠的注視之下,顯出微渺而又神秘的生命氣息。歸營的鐘聲、穿行而過的貓、蜜月旅行的夫婦,月色懷抱下那些最平常普通的生之律動,在“運行不息”的寧謐月光下,會更顯現出“稍縱即逝”的短暫和脆弱,于是這些在視覺上“拼湊”起來的意象便一起營造出了悲涼而又寂寞的氣氛。如同中國詩句中的“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無須過多情緒的抒發,從意象羅列的大片留白中就能生發出無限的落寞和惆悵。
詩的后兩節突然出現讓人錯愕的死亡:“絢麗的夜,我將離世”,表明了這首詩最終所要表達的死亡主題和悲劇氛圍,而前面所有貌似毫無關聯的“自由”景象在死亡面前都成為絢麗的生靈。可是,“月亮像個善良的老嫗,/耳朵里塞著團棉絮”,盡管詩人所選取的字眼是溫和而詼諧的,然而要表現的卻是世界對于死亡的恒久漠然和冷眼旁觀,這滑稽和反諷的筆法更顯出這一悲劇的深刻和愴然。
拉福格雖然被看作是表達頹廢憂郁情緒的代表性詩人,但他的語言卻非常俏皮幽默,極盡調侃和挖苦。像這首詩中的第一句:“啊!美麗的滿月當空,/像財富般肥胖臃腫!”讓我們領略到了詩人“精致而具有小丑特色”的語言魅力,“美麗的滿月當空”原本是華美而高貴的,可是卻“像財富般肥胖臃腫”,把月亮比喻得滑稽猥瑣,令人捧腹,造成很新異陌生的審美效果,完全消解了傳統詩歌正經嚴肅的面孔。拉福格自稱其詩不屬于日常語言的意識,而屬于潛意識,他對語言構成“一種必不可少的侵犯”,這種侵犯使我們領略到了詩人語言豐富的想象力和創新性。拉福格的語言風格對英國象征主義大詩人艾略特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我們在艾略特著名的詩篇《普羅弗洛克的情歌》中就能很鮮明地看到拉福格的影子。
(范萍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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