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釋:
此詩問世后褒貶不一,曾被斥之為“淫穢”之作而遭禁,但也使金斯堡一舉成名,被認為是“垮掉的一代”的經(jīng)典,20世紀最重要的詩歌之一。卡爾·所羅門是金斯堡的朋友,“垮掉的一代”的伙伴,1949年兩人首次在哥倫比亞大學精神病院相遇,從此結下友誼(此詩第三部分專門寫他)。詩中,尤其是第一部分中列舉的“他們”瘋狂荒誕的作為并非杜撰,皆有所指,是“垮掉的一代”一些主要人物的行徑。
“minds”(思想,頭腦,心靈,精神等),亦可理解為形而上意義的“精靈”(soul)。“Best minds”譯為“最好的頭腦”亦可,此處譯為“精英”似更具體。
“hipster”是二戰(zhàn)后在美國出現(xiàn)的一個新詞,同“hippy”(嬉皮)有關,但含義更深、更廣泛,指社會群體中某一類型的人: 信奉存在主義,或吸毒,迷戀爵士樂,與傳統(tǒng)道德觀格格不入,諾曼·梅勒索性稱這類人為“白種黑人”(White Negroes)。“嬉普士”是20世紀60年代“嬉皮士”的先驅(qū)。金斯堡寫這首詩時是50年代中期,“垮掉的一代”伙伴可以被認為就是“嬉普士”,本詩中,“嬉普士”用“他們”代之。
喻指金斯堡本人早年的布萊克幻念,他聽見布萊克在朗誦《啊,向日葵》以及《病玫瑰》。在他早年的詩作中不時提到布萊克幻念。
得克薩斯州城市,與墨西哥接界。
位于紐約下城東端的一個貧民區(qū)院落,凱魯亞克在其小說《地下人》中曾有描述。
“balls”,可指“舞會”,這里加以引申。
位于新澤西州,金斯堡的出生地。
“peyote”,用佩奧特仙人掌提取的致幻劑。
“thus chained themselves to subways”,此系直譯,“chain”(囚禁,用……拴住)喻示他們總是在地鐵中往返,因為無家可歸。
位于曼哈頓下城的一個公園,從那兒可眺望自由女神及埃利斯小島。
紐約市北部一行政區(qū),地鐵可達。
布朗克斯動物園。
位于西四十二大街第225號的一家自助餐館,金斯堡在哥倫比亞大學學習期間曾在此打工,擦地板、洗碗。“垮掉”文人經(jīng)常光顧此地。
位于紐約波希米亞文人聚居的格林威治村第六大街305號,有自動點唱機供使用。
“pad”——此詞多義,可以是房間、公寓、床,甚至褥墊等。但在美國俚語中又作“吸毒處”、“妓院”等等。
紐約市立醫(yī)院,精神病治療中心。
“Empire State”即紐約州。
金斯堡在大學就讀時就研讀過這些作家的作品,柏羅丁(205—270),埃及人,新柏拉圖主義哲學家;愛倫·坡,美國作家,西方偵探小說鼻祖;圣·約翰,法國神秘術士詩人,對西方現(xiàn)代派文學頗有影響。
波普(Pop),現(xiàn)代爵士樂的一種,在20世紀四五十年代頗風行;卡巴拉(Kaballa)是猶太教神秘主義體系,強調(diào)靈魂超越于肉體的欲望。
美國一州名。
位于紐約第十四和十七大街,曾是走私毒品聚集處,也是抗議示威場所。
新墨西哥州內(nèi)的城鎮(zhèn),美國軍事工業(yè)、高科技實驗中心之一,原子彈在此研制。
紐約一行政區(qū),從此島渡口乘20分鐘渡輪在紐約港中漫游可以看見曼哈頓下城以及自由女神等風光。
“who blew and were blown by 。。。”美國俚語,有關此類性行為的俗詞。
尼爾·卡薩迪(Neal Cassady, 1926—1968): 凱魯亞克小說《在路上》主人公狄安的原型,外表英俊、精力過人、風流倜儻、生活放蕩,這一段內(nèi)容與他有關。
“cocksman”美國俚語,特別是在粗俗語中,其義為“被視為作性交的男人”。
“Adonis”,希臘神話中愛神維納斯所迷戀的美男子,有時亦可為同性戀人之隱義。
“Tokay”,匈牙利白葡萄酒品牌。
紐約市區(qū)的一條主要河流。
紐約市一條街,因酒鬼和浪子經(jīng)常出沒而聞名。
流經(jīng)新澤西州帕特遜的河流。
科羅拉多州首府丹佛市是“垮掉的一代”的重要圣地之一,尼爾·卡薩迪在此長大,許多“垮掉”伙伴在此地留下了美好而又痛楚的回憶。
圣弗朗西斯科灣內(nèi)一小島,有聯(lián)邦監(jiān)獄在此。
巴勒斯曾久居墨西哥修身養(yǎng)性,凱魯亞克當時住在北卡羅來納州,故有“侍奉佛陀”之說;巴勒斯和金斯堡兩人都曾在土耳其坦吉爾小住;卡薩迪曾在南太平洋鐵路上當過扳道工人,可謂與黑色機車做伴;“Narcissus”可指希臘神話中之美少年因?qū)ζ渌兄坝粲舳阑癁樗苫ǎ蚀嗽~有“自戀”乃至“同性戀”之義,巴勒斯是哈佛大學英文系畢業(yè)生;伍德洛是紐約布朗克斯一公共墓地。
這三所精神病院都在紐約附近,卡爾·所羅門就曾在朝圣者醫(yī)院和羅克蘭醫(yī)院住院;金斯堡的母親曾在格雷斯通醫(yī)院治療。
“total animal soup of time”,這是視“人生如屠場”這又一叢林法則的暗示,相當辛辣、深刻。
“Pater omnipotens Aeterna Deus”(拉丁語)——即“All-powerful Farther, Eternal God”(萬能之父,永恒的上帝)這一長句可視為金斯堡的詩藝觀,以上觀點最初源自法國印象派大師保羅·塞尚(Paul Cezanne,1830—1906)于1904年的一封信,談及他觀察和記憶自然世界現(xiàn)象時的直覺頓悟,金斯堡的詩藝顯然受此啟發(fā)。
按原文“beat in time”直譯,但其內(nèi)含遠非此,因為“beat”一詞有諸多意義(meaning)。“敲打”(beat)是指爵士樂節(jié)拍,“垮掉”伙伴迷戀爵士樂,在于其狂放、自由,即興式的隨心所欲,從而在寫作中運用;由此亦可引申為“尋歡作樂”;“beat”亦有“擊敗”(主動與被動)、“疲憊”等含義。
原文“eli eli lama lamma sabacthani”音譯,耶穌基督在十字架上受難時的呼喚。(《馬可福音》15: 33。)其義是:“我的神,我的神,為什么離棄我?”(My God, my God, Why have you forsaken me?)
“Moloch”——古代腓尼基人所信奉的火神,以孩童作為其獻祭品。顯然,金斯堡把摩洛克看做是一切邪惡的象征,在《嚎叫》第二部分中用此來影射美國體制、現(xiàn)實和社會,其憎恨和憤懣更是聲嘶力竭了。
指1949年二戰(zhàn)后和平時期美國的征兵。
喻指摩洛克還控制主宰人的精神世界。
喻指美國司法制度。出于冷戰(zhàn)及反共政策,20世紀50年代初期美國政府加強了對左翼進步人士的迫害,麥卡錫主義肆虐。1957年盧森堡夫婦被控為蘇聯(lián)間諜以叛國罪處以電刑,60年代契斯曼則被處以極刑,送進毒氣室。
大腿骨相交表示死亡、恐怖、危險,這種標記在諸如公園等公眾場所都能見到;此處的“煉獄”喻指紐約公墓監(jiān)獄(New York Tombs Prison)。
此喻引自英國詩人布萊克筆下的幽靈,即耶和華般的法律創(chuàng)立者Unzen,是他給人類帶來了諸神混戰(zhàn)和政治動蕩。
著名導演弗里茲·蘭恩(Fritz Lang, 1890—1976)在其影片《大都會》(1927)中曾出現(xiàn)吃人機器,這比喻源于此。
據(jù)金斯堡說這一聯(lián)想是因舊金山的Powell和Pine兩街之間的Drake飯店高層建筑之外觀而引發(fā)的。
原文“Mind”,注意,第一個字母為大寫,在基督教中特指“上帝”。
原文“Cocksucker”系同性戀俗語,頗不雅,故未直譯。
〔51〕 “機器人公寓”指市區(qū)內(nèi)巨大的金融建筑機構;“無形的郊區(qū)”也許指紐約市的Levittown;“骷髏般的國庫”喻指冷戰(zhàn)債務;“魔鬼般的產(chǎn)業(yè)和公司”指作者第一次到西海岸時從公路上看見的南加里福尼亞州的燈火輝煌的軍工廠;“戰(zhàn)無不勝的瘋人院”喻指金斯堡母親及卡爾·所羅門當時所在紐約附近的瘋人院。——據(jù)金斯堡《嚎叫集注本》(1986,紐約)
〔52〕 特指1945—1955年戰(zhàn)爭前后期間。
〔53〕 紐約州中部一城市,電子及航天工業(yè)發(fā)達。
【賞析】
1949年,金斯堡在紐約州立精神病院結識了卡爾·所羅門。此人才華出眾但行為怪誕,對法國超現(xiàn)實主義及存在主義情有獨鐘,對金斯堡的影響甚深。根據(jù)《嚎叫》題記,這首詩是專門獻給他的。《嚎叫》出版于1956年,因其夸張的詩風和粗鄙的用詞,一登臺亮相便招致極大的非議,也受到許多青年的熱烈追捧,一躍而為“垮掉的一代”詩風的范本。“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是指二戰(zhàn)后美國面對令人壓抑的生存情勢對現(xiàn)實生活厭倦,然而又不得不生存下去,因而采取‘逃避’態(tài)度的一群人……他們是被美國社會拋棄的‘局外人’”。這一派的大多數(shù)作家都有金斯堡、卡爾·所羅門一樣的神經(jīng)質(zhì)氣質(zhì)。他們志同道合、行徑相似,勇于披露內(nèi)心體驗并身體力行;他們對世界、對社會、對政治的看法尖銳犀利,在作品中毫不留情地大加鞭撻,繼而認為詩歌的真實性就在于公開內(nèi)心世界,是一種將內(nèi)在世界外化的藝術形式。為了尋找內(nèi)心真實,他們有時不惜借助毒品的幫助,在吞云吐霧飄飄欲仙的頹廢氛圍中尋找構思的靈感。《嚎叫》一詩即作于此種情境之下。
《嚎叫》全詩共分三個部分及一個結尾《嚎叫注釋》。
第一部分借助一系列瘋狂的形象,如吸毒者、嬉皮士、同性戀等,將“垮掉的一代”空虛無聊的內(nèi)心世界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常人看來,他們的行徑荒唐透頂、愚蠢至極:“他們被學院開除由于瘋狂由于在骷髏般的破窗上發(fā)表猥褻的頌詩/他們沒剃胡須蜷縮在廢紙簍里焚燒錢幣靠著墻膽戰(zhàn)心驚”;他們有時放浪形骸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他們在用涂料粉刷過的旅店里吞火自樂要不就在天堂巷服用松節(jié)油等/待死亡,要么為了滌罪一夜又一夜折磨自己的肉體,/用夢幻、毒品,伴隨清醒的夢魘,酒精和雞巴以及無休止的尋歡作樂。”而這些“他們”不是別人,正是這個時代的“精英”。他們深切地感受到了病入膏肓的時代情緒,并通過這種方式最先把它表達出來。正是這些墮落的年輕人掀起了美國20世紀60年代的軒然大波,許多青年爭相效仿。這一集體淪落摻雜了歇斯底里的愉悅與無奈的痛楚。正如這一部分中怪誕的上帝形象所喻示的那樣,缺少了上帝的終極關懷,個體得到了徹底解放的同時也失去了人生的終極目標。然而,瘋狂的時代情緒得到釋放的同時也給人留下沉重的思考: 這個時代究竟哪兒出了問題?
第二部分則對這一問題作了深刻的剖析。在金斯堡等人看來,“摩洛克”是制造瘋狂情緒的罪魁禍首,其本身就是瘋狂的化身。詩歌原注有云:“摩洛克”是古代腓尼基人所信奉的火神,以孩童作為其獻祭品。而詩人筆下的摩洛克則“是50年代迫使‘垮掉的一代’瘋狂的美國現(xiàn)實社會,它是一臺經(jīng)濟——軍事機器”,借此,詩人痛陳了時代的病癥:
摩洛克的腦袋納粹的機械!摩洛克的血液流淌著金錢!摩洛克的手指是十支大軍!摩洛克的胸膛是一架屠殺生靈的發(fā)電機!摩洛克的耳朵是一座冒煙的墳地!
摩洛克的愛欲是耗不盡的石油和石頭!摩洛克的靈魂是電力和銀行!摩洛克的貧窮是天才精英的幽靈!摩洛克的命運是一朵沒有愛欲無性的氫氣云!摩洛克的名字是上帝!
通過這一象征,金斯堡控訴了瘋狂的政治制度挑起民眾的瘋狂情緒。這一制度殘暴如鋼鐵機械,空虛如過眼云煙,它把人民作為祭品獻給高速發(fā)展的社會,其后果是人民的肉體、精神的雙重淪陷:“摩洛克早就進入了我的靈魂!在摩洛克中我有意識可沒有肉體!”雖然詩人對瘋狂的現(xiàn)實深惡痛絕,卻對自身的墮落深感無奈,寄希望于拼命地超拔現(xiàn)實,發(fā)出拋棄丑陋現(xiàn)實、喚醒沉睡良知的絕叫:“我要拋棄摩洛克!從摩洛克中蘇醒!讓光明從天堂中流瀉!”
然而,這種誓言似乎并不能在現(xiàn)實社會中得到實現(xiàn),于是詩人在第三部分轉(zhuǎn)向了瘋人院——羅克蘭,主題是在精神病院中戰(zhàn)勝精神的瘋狂,反諷意味不言而喻。“垮掉的一代”們想要從瘋狂的現(xiàn)實中尋找到救世良藥,比如“發(fā)動一場針對法西/斯民族主義殉難營的希伯萊社會主義革命”,比如“齊唱《國際歌》”。但不得不看到,即使這種力挽狂瀾的決心也是被戲諷了的,從中可見“垮掉的一代”濟世無方的無奈。在結尾的《嚎叫注釋》中,我們看到了所期待的精神新生:“萬物都神圣!人人神圣!處處神圣!”連用的數(shù)個“神圣”,一瀉千里,氣勢雄渾,既是宣誓,也有期待得以實現(xiàn)后的瘋狂的喜悅。
《嚎叫》最明顯的形式特征是通篇使用長句,少用標點,朗讀時一氣呵成。詩人用奔涌而出的甚至缺乏詩意的詩句唱出了一個時代的強音,雖然不甚美妙,卻絕對前無古人。
(喬 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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