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喝了半升酒,
誰也不知我藏在哪,——
昨夜枕著我的胸口
躺著我金發的安娜!
當猶太人在荒野挨著餓,
歡慶上帝賜給“嗎哪”,
福氣哪里比得上我,
當我吻著我的安娜!
國王們盡管去東征西討,
從印度河到薩凡那,
而我只求緊緊擁抱
全身在熔化的安娜。
我瞧不上皇宮里的嬌娥,
管她是皇后、蘇丹娜,
我們得到的是銷魂之樂——
安娜給我,我給安娜!
走開,你招搖的日神,
躲開,你蒼白的狄安娜!
請每顆星星遮起眼睛,
當我去會我的安娜。
讓黑夜披著羽衣飛來!
日月星辰咱都不要它;
只要一枝神筆來描寫
兩情相歡——我和安娜!
(附白)
教會和政府會聯合起來
禁止我干這干那——
教會和政府可以去見鬼,
我還是要去見安娜。
在我眼里她就是陽光,
我生活不能沒有她;
要是我能有三個愿望,
第一個就是我的安娜。
(飛白譯)
【賞析】
彭斯的愛情詩熱情奔放,無拘無束,往往在對愛情的歌詠中表露出啟蒙主義的精神,如這首《歌》(“昨夜我喝了半升酒”)就是明顯的例子。這是彭斯的大量愛情詩中我最喜愛的一首。
這首《歌》一味地狂放不羈,不顧上帝,不顧國王,不顧教會和政府的干涉,頗有波斯詩人哈菲茲的情調。在藝術上,它有一種獨特的韻味,不知你有沒有發現呢?如果沒有發現的話,請你把全詩再讀一遍,這回最好是出聲地念。這回你一定感覺到了: 《歌》中的熱情有一個“焦點”,全部熱情仿佛都凝聚在一個韻腳上了,這個反反復復不斷出現的重要韻腳就是“安娜”!
《歌》的押韻格式是每四行為一單元,第一、三行押韻(每節換韻),第二、四行押韻——主要押在“安娜”上,一貫到底,與“安娜”押韻的詞用了八個,而“安娜”這同一個名字也重復押韻八次。這在詩律中本來是忌諱的,但彭斯的這個韻押得多么好啊!它不僅是民歌重疊手法的運用,“安娜”一詞的每次出現,都是組織在詩句之中而不是附加于詩句之外的,這個韻的每一次重疊,對安娜的每一次呼喚,都把詩情加強到了新的濃度。
由于漢語與歐洲語言詞序根本不同,若按語法直譯的話,原文安排在行末的“安娜”一詞將全部移位,連一個也不會留在行末,例如第一節中的兩處應是:“昨夜安娜金色的鬈發枕在我的胸口上”和“哪里比得上我在安娜唇上獲得的甜蜜之福”。但我覺得“安娜”這個韻腳在《歌》中的地位實在太重要了,寧肯把漢語詞序全部倒裝,也要保留這個韻腳。對原詩中其他音韻特色,我也盡量作了保留,例如保留了作者用來與“安娜”押韻的以下幾個韻腳:
“嗎哪”——據《圣經》傳說,以色列人從埃及奴役下逃出后,在荒野中斷糧,上帝從天上降“嗎哪”給他們做食物。
“薩凡那”——美國東南部河名。
“蘇丹娜”——蘇丹(伊斯蘭國家的統治者)的后妃或公主。
“狄安娜”——月神。
在這首《歌》中,彭斯不僅熱情奔放地贊美愛情,而且還通過對比,蔑視上帝恩賜的福氣,蔑視“日不落帝國”在亞洲的擴張,特別是在全詩之末,詩人意猶未盡地加上了一節“附白”,在其中向代表剝削階級統治勢力的教會和政府發出了直截了當的挑戰。教會和政府對付青年們私情的辦法是捉拿懲戒和在教堂門口示眾,彭斯自己就曾受過教會的懲罰。于是彭斯回擊道:“教會和政府會聯合起來/禁止我干這干那——/教會和政府可以去見鬼,/我還是要去見安娜。”這真是彭斯式的快人快語!彭斯詩歌的鮮明的時代精神,在這兒也表現得引人注目。可惜的是這段精彩的“附白”,在許多選本中都被刪掉了。
(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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