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鴻祚是晚清著名詞人,其《憶云詞甲乙丙丁稿》以哀發無端、愁來莫名的韻致而飲譽詞壇。譚獻就認為“杭州填詞,為姜、張所縛……百年來,屈指惟項蓮生有真氣耳”(《譚獻日記》卷二),并將他與納蘭性德、蔣春霖并列為“二百年中,分鼎三足”(《篋中詞》今集五)的經典詞人。可惜項鴻祚38歲便溘然辭世,并且生前被火室毀,迭遭變故,所以流傳下來的文獻并不算多,且散落各地,致使其生平與著作的有些問題一直未獲深究。例如,項鴻祚的原名有繼章與廷紀,那么繼章、廷紀、鴻祚這三個名字的變化順序如何?都說項鴻祚是浙江錢塘人,但是《(民國)歙縣志》又說他是歙縣桂溪人,他到底是何方人氏?項氏《憶云詞》,就目前可見有甲稿單行本、甲乙二卷本、丙丁二卷本、甲乙丙丁四卷本,其中四卷本又有武林鴻文齋刊本、榆園刊本、思賢書局刊本等諸多版本,那么《憶云詞》的版本情況究竟如何?清末吳慶坻在《蕉廊脞錄》中曾云項鴻祚還有《小墨林詩鈔》《小墨林雜著》四冊手稿存世,這是否屬實?現存何處?筆者近期在國家圖書館、浙江圖書館、南京圖書館、揚州市圖書館、浙江省博物館等地,找到了項鴻祚的相關文獻,試對這些問題做一考述。
一、 名號、籍貫與生年項鴻祚的生平雖有記載,卻失之簡單,多有模糊。例如吳振棫《國朝杭郡詩續輯》中載:“項鴻祚,原名繼章,字蓮生,錢唐人,賦棣子,道光壬辰舉人。”而諸可寶在《東軒吟社畫像》的“附傳”中又說:“項鴻祚,原名廷紀,號蓮生,錢塘人,道光壬辰舉人。”項鴻祚原名究竟是“繼章”還是“廷紀”?考諸流傳最廣的《憶云詞甲乙丙丁稿》,卷首有譚獻所撰《項君小傳》,對此簡單說道:“項君鴻祚,字蓮生,錢塘人。”末了又有“君原名繼章,改名廷紀”云云,也未說明是先改名為“廷紀”,還是先改名為“鴻祚”。許增的跋也是含糊其辭:“先生姓項氏,名廷紀,鄉舉名鴻祚,字蓮生。”其實,各個時期《憶云詞》的署名并不一樣,只要全部找來,便能解決這個問題。《憶云詞》甲稿成于癸未(1823),當時刊刻單行,署名“項繼章”;乙稿成于戊子(1828),和修訂以后的甲稿一起合出過二卷本《憶云詞》,署名“項廷紀”;后來合板刊行的丙丁二卷本以及最后出版的四卷本《憶云詞》,都是署名“項鴻祚”。可見,繼章應是其原名,后來改名廷紀,最后定名為鴻祚。那么,“蓮生”是字還是號呢?現存浙江省圖書館的道光壬辰科浙江鄉試第十六房朱卷,卷首有《第拾陸房同門姓氏》,于項氏名下記載:“項鴻祚,原名繼章,字子彥,號蓮生。行四,嘉慶庚申年五月二十二日吉時生。杭州府學廩膳生,錢塘縣商籍。中式第四十名。”可見“蓮生”應是其號,而“鴻祚”的確是他最終的鄉舉名。這條記載的信息很豐富,除了名號以外,還說項鴻祚在家中“行四”。考諸《清代朱卷集成》中項兆駿(項鴻祚之侄孫)條,項鴻祚有兄長項綬章和項祿章(早逝),稱其“行四”,應該是將其堂兄項名達也算在其中。這符合古人以全族排行的慣例。至于說項鴻祚是“商籍”,是因為項家世業鹽,即使進入科舉,也得保留“商籍”。那么項鴻祚的籍貫應該是哪里呢?據《(民國)歙縣志》記載:“項鴻祚,原名繼章,更名廷紀,字蓮生,桂溪人,寄籍錢塘。道光十二年舉人。世業鹽,至鴻祚漸落。”(《中國地方志集成》)原來項鴻祚的祖籍是安徽歙縣的桂溪,出生在錢塘,所以“寄籍錢塘”。像他這樣的徽商后人寄籍錢塘,在晚清時期的杭州并不少見。《同門姓氏》還記載項鴻祚于“嘉慶庚申年五月二十二日吉時生”。但是汪遠孫所編《清尊集》卷首于項氏名下記曰:“錢塘項鴻祚(原名廷紀)蓮生,嘉慶戊午年五月二十二日生。”(《清尊集》,道光十九年汪氏振綺堂刻本)兩者所載項氏生年,前后相差兩年。雖然暫時沒有查到第三種文獻明確記錄項鴻祚的生年,但是像譚獻的《項君小傳》、許增的《重斠刻〈憶云詞〉書后》以及《(民國)歙縣志》等文獻都記載其卒于道光十五年(1835),享年38歲,這與《清尊集》記錄的出生年份相契合。其實,清人的科舉履歷皆自行填寫,常有縮小年齡之情況。王士禛在《池北偶談》里就說到過士人自撰履歷時“例減年歲”的問題:“三十年來士大夫履歷,例減年歲,甚或減至十余年;即同人宴會,亦無以真年告人者,可謂薄俗。”(《池北偶談》卷二)有意思的是,被項鴻祚引為好友、并寫《壺中天》哭悼過的葉元墀,也中此榜,只不過在第八房。《第捌房同門姓氏》于葉氏名下記錄:“葉元墀,字紹蘭,號午生。行一,又行十六。嘉慶庚申年五月初十日吉時生。”(《浙江鄉試第捌房同門姓氏》,道光壬辰科浙江鄉試第捌房硃卷卷首)但是,吳德旋在給葉元墀所撰墓志銘中說他“三十五歲舉于鄉”(《午生葉君墓志銘》,《初月樓文續鈔》,見《清代詩文集匯編》第486冊)。道光壬辰科是在1832年,由吳氏所撰《墓志銘》推算,葉氏生年也應該在1798年,即嘉慶戊午年。也就是說,葉元墀不僅跟項鴻祚同年同月生,同中一榜鄉試,還都把自己的年齡縮小了兩歲。科舉履歷中“例減年歲”的情況還真是比較常見。所以我們應該采信汪遠孫《清尊集》中所載,畢竟友朋間的記載不需要去“例減年歲”,而且項氏的卒年與享年都是可以確定的。
二、 《憶云詞》的版本雖然項鴻祚的《憶云詞》在晚清民國詞壇贏得了極高的聲譽,但是大多數人所見都是許增所刊《憶云詞甲乙丙丁稿》。在此之前,《憶云詞》有武林鴻文齋在道光間所刊甲稿單行本、甲乙二卷本、丙丁二卷本、甲乙丙丁四卷本,后經太平天國戰火而多有散佚,直到光緒年間,許增才又花費十數年的時間搜集四卷《憶云詞》而重新刊行。由于各版藏于各地圖書館或博物館,致使《憶云詞》的版本問題一直無人談及。筆者近期搜集了各種版本的《憶云詞》,試對其流傳情況作一梳理。
《憶云詞》甲稿成于癸未(1823),收錄項氏二十五六歲以前的作品,由武林書坊鴻文齋單獨刊行,題名“憶云樓詞稿”,署名“項繼章”。甲稿初刻本印數不多,目前所見,只有浙江圖書館、天一閣有藏。甲稿初刻本后來多以鈔本流傳,像王鵬運四印齋鈔本《憶云詞》和徐乃昌所鈔《憶云詞》的甲稿都是從單行的甲稿初刻本抄來。由于甲稿多為少作,所以項鴻祚在刊行以后做了較多刪改,刪去了《秦樓月·梳頭曲》《百字令·擘橙》等二十多首詞作,對剩余的作品也多加修飭。道光戊子(1828)乙稿刻成,與修訂后的甲稿一起刊出,是為甲乙二卷本《憶云詞》,署名“項廷紀”。南京圖書館所藏甲乙二卷本《憶云詞》原為八千卷樓藏書,其甲稿與單行的初刻本有很多差異,而與后來四卷本之甲稿相同。這說明二卷本、四卷本都是采用修訂后的甲稿。除南圖以外,天一閣也藏有此本。丙稿在付梓前毀于火災,項鴻祚劫后追憶,錄刊一卷,成于甲午;第二年又刻成丁稿,遂與丙稿合板,刊行了丙丁二卷本的《憶云詞》,署名“項鴻祚”。這一版流傳最少,目前只在浙江博物館有藏,為黃賓虹舊藏。至此,甲、乙、丙、丁四稿都已刻成,聚合刊行完整的《憶云詞》已是水到渠成之事。所以武林鴻文齋在道光間推出了四卷本的《憶云詞》,統一署名“項鴻祚”。四卷本有可能在項氏生前便已刊行,因為板子是現成的,只需將甲乙二卷本的署名挖改為“項鴻祚”,然后合板印刷即可。當然,也有可能成書于項鴻祚去世以后,畢竟在丁稿刻成當年(1835),他便去世了。四卷本《憶云詞》出版十幾年后爆發了太平天國戰亂,太平軍兩度攻占杭州,鴻文齋書板可能被毀,導致四卷本《憶云詞》在后來流傳甚少。反而是甲乙兩稿刊行在先,刻本鈔本多有保存,以至于到咸豐年間,很多人竟然只知《憶云詞》有甲乙,而不知有丙丁。孫元愷就說:“余舊藏此詞僅甲乙兩稿,合成薄本,初不知更有丙丁兩稿也。庚申春初偶于沈翁雨傳處檢得全卷,急以青蚨百五十枚購歸,展誦一過,殊愜心目,書以志幸。”(《〈憶云詞甲乙丙丁稿〉識語》)他所購全卷,便是武林鴻文齋姚氏刊刻的四卷本,現藏于國家圖書館。可見,在咸豐年間已經很難見到四稿完整版的《憶云詞》了。這種狀況持續多時,光緒壬辰(1892)王鵬運鈔校甲乙兩稿后依然無法再得丙丁,并且聽說許增要重刻《憶云詞》“亦覓丙丁稿不可得”,不禁感嘆道:“別集孤行,良易散失,此叢書之所以可貴也。”(《〈憶云詞甲乙丙丁稿〉識語》,四印齋鈔本《憶云詞甲乙丙丁稿》之丁稿卷尾,現藏于首都圖書館)
全本《憶云詞》能重新面世,許增勞苦功高。剛開始他也只搜得甲乙兩稿,經過十數年的不斷尋訪,最終在閩中覓得全稿。至于《憶云詞》是如何流傳到閩中,已不可考。許增輾轉傳錄,將此書交付手民,于光緒癸巳(1893)仲春開雕,是謂之榆園初刻本。此書之付刻底本,現藏于復旦大學圖書館,有許增的親筆批校。此本將甲稿初刻本中被項氏刪除的詞作全部以“刪存”的形式加以保留,只有一首《蝴蝶兒·賦題》因其下半闋與丁稿中《胡蝶兒·擬張泌》相同,許氏可能認為重出而未收。許增還從《清尊集》等文獻中輯補了兩首佚詞和八首佚詩,殊為不易。同年秋,許增又將《憶云詞》放入榆園叢刻重新刊行,是謂之榆園叢刻本。叢刻本沿用了初刻本的牌記,所以粗看兩本一模一樣。其實,許增在將初刻本放入叢刻時做了一些修訂,最明顯的就是叢刻本又從丁氏八千卷樓鈔本中抄補了項鴻祚的三首佚詩,使所補佚詩數量達到了十一首。故而許氏初刻本跋云“先生所著詩無端集,近更無可問津,先后鈔存六七首”,而叢刻本之跋改云“先后鈔存十余首”。字詞上也有細微修訂,如叢刻本丁稿中《柳枝》下半闋云:“珠露穿絲交影細。蜘蛛墜。尋思七夕是今朝。轉無憀。”“蜘蛛墜”,初刻本中作“蜘蛛墮”,“墮”字失韻,顯然是許增作了修正。叢刻本保留了初刻本的序、傳、畫像、像贊、刪存、補遺和跋,體制完備,刊刻精美,又挾叢書之重,故而影響巨大,流傳甚廣,后來思賢書局本和叢書集成初編本都是以此為藍本。光緒己亥(1899)夏,思賢書局遵照榆園叢刻本重新刊行《憶云詞》,但是將“補遺”中的十一首佚詩盡數刪去,只保留了佚詞,似乎是為了保證詞稿體例之純正。思賢書局本印數較多,國家圖書館藏有多套,其中一套原為吳梅先生所藏。《續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也是按照思賢書局本來撰寫的《憶云詞》提要。叢書集成初編本《憶云詞》則在扉頁上明確印有“本館據榆園叢刻本排印”的字樣,全書只有兩個字與叢刻本不同,可能是排印之故。
綜上所述,《憶云詞》甲、乙、丙、丁各稿在道光間均由武林鴻文齋鏤板,先后刊行過甲稿初刻本、甲乙二卷本、丙丁二卷本,最終聚合成為完整的四卷本。經過太平天國戰亂,四卷本《憶云詞》湮沒難覓,直至光緒年間,才由許增重新聚集印行,并將甲稿初刻本中被刪之詞以“刪存”的形式加以保留,形成了與鴻文齋四卷本有所區別的榆園初刻本。許增又對初刻本加以修訂,放入叢刻,成為影響最大、流傳最廣的榆園叢刻本《憶云詞》,由此又衍生出了思賢書局本與叢書集成初編本。
三、 《小墨林詩鈔》與《小墨林雜著》清末吳慶坻在《蕉廊脞錄》中云:“項蓮生孝廉鴻祚,善填詞,有《憶云詞甲乙丙丁稿》四卷行于世。許邁孫丈重刊,譚復堂撰傳,謂其詩不多作。今崔磐石方伯得其《小墨林詩鈔》《小墨林雜著》手稿凡四冊……卷端有許文恪、勞季言小印。劫火所遺,惜無好事為之刊行也。”(《蕉廊脞錄》卷五)很多人由于沒有見過這四冊稿本,所以對此持存疑態度。其實崔磐石所得《小墨林詩鈔》與《小墨林雜著》,幾經輾轉,最終藏于揚州市圖書館,是為孤本。
《小墨林詩鈔》《小墨林雜著》四冊手稿均為紅格抄本,半頁九行,首卷有譚獻所撰《項君小傳》,《小傳》后有“志”一篇,云:“此錢塘項蓮生先生手稿也。先生小傳為仁和譚仲修撰,刊《憶云詞》中,有云‘君文辭爾雅,詩不多作,善填詞’。然則此《詩鈔》當為譚仲修所未及見,不尤可寶貴歟?”落款為“甲寅元旦止園志”,并蓋有“磐石”印章。止園,便是吳慶坻所指的那位崔磐石,即崔永安。崔永安(1858—1925),字書孫,號磐石,別號止園居士,晚年寓居杭州,修藏書樓,收藏了大量古籍和名人字畫碑帖,有“止園”“磐石”等多枚藏印。“甲寅元旦”是指民國三年,即公元1914年元旦,崔永安得到了《小墨林詩鈔》與《小墨林雜著》,他知道這套稿本為譚獻所未見,彌足珍貴,故而寫下了這段“志”。但崔永安并非首位收藏之人,誠如吳慶坻所言,崔氏得到此書時,卷端已有許文恪、勞季言的藏印。許文恪,即許乃普(1787—1866),字滇生,嘉慶二十五年(1820)成一甲二名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曾督貴州等地學政,后擢兵部尚書,卒后謚文恪。《小墨林詩鈔》卷首有鈐印“臣許乃普”。許乃普妻子去世以后又娶項鴻祚的姐姐項章為繼室,所以許乃普是項鴻祚的姐夫,他可能是第一個收藏這些稿本之人。勞季言,即勞格(1820—1864),字保艾,一字季言,浙江仁和人,著名藏書家。《小墨林詩鈔》卷首有鈐印“季言”。除此以外,現存《小墨林詩鈔》卷首還有“勞卿”“丹鉛精舍”“崔永安”“觀云居士”等鈐印。勞卿,即勞格之兄勞權,字巽卿、卿,一字平甫,與其弟并稱“二勞”。丹鉛精舍,即勞氏藏書樓,所藏書籍以善鈔精校著稱,后遭太平軍戰火而多毀佚。觀云居士,無考。這些稿本在進入揚州圖書館之前,還被桂邦杰收藏過。桂邦杰(1856—1928),字蔚丞,江蘇揚州人,光緒十五年(1889)舉人,曾執教于京師大學堂,與嚴復等人有交往,后回揚州教書。雖然桂邦杰沒有在《小墨林詩鈔》卷首留下藏印,卻在每一冊卷首留有便簽,如云:“全書共四冊,計《小墨林詩鈔》二冊、《小墨林雜著》二冊。茲為節省紙張,請連續抄寫,擬改為《詩鈔》與《雜著》各一冊。蔚丞。”可能是考慮到這四冊稿本太過珍貴,桂邦杰曾想請人抄錄副本,所以才會有“為節省紙張,請連續抄寫”云云。但從現存四冊稿本來看,桂邦杰的想法似乎沒有實施。在《小墨林雜著》第二冊的最后一頁,有人用鉛筆寫道:“三十二元入。”這應該是揚州市圖書館或揚圖前身的工作人員所書。所以,這四冊稿本至少經歷了許乃普→勞氏兄弟(丹鉛精舍)→崔永安→桂邦杰諸人之手,最終被揚州市圖書館所收藏。
《小墨林詩鈔》二冊,分《焦尾琴》《枯蘭集》《蹇驢集》《睡隱庵囈語》四集。第一冊即《焦尾琴》,存詩60首。卷首有項氏自序,云:“向來作詩苦力弱,遂刻意為詞。己丑冬,敝廬不戒于火,詞以鏤版幸全,而詩無存者。顧性靈所寄,時時到心,憶而錄之,十得三四,題曰‘焦尾琴’。即前人以‘燼余’名集之意,非敢邀賞音于爨下也。”己丑,即道光九年(1829),項鴻祚31歲,家遭火災,藏書殆盡,詩無所存,所以《小墨林詩鈔》是他在劫后憑記憶所補。《焦尾琴》60首詩歌中,有40多首是律詩和絕句,還有10多首是古風與歌行。《小墨林詩鈔》第二冊含《枯蘭集》《蹇驢集》《睡隱庵囈語》三集。《枯蘭集》存詩41首,其中《過亡姬殯所》《夜坐吟》《傷心行》諸篇,皆為吊其姬人而作;其他詠殘書、破硯、敗筆、鈍劍、壞琴、落葉諸篇,皆著眼殘敗,哀情凄切。《蹇驢集》中的18首詩歌是項鴻祚下第時所作,其序云:“戴剡源曰:長安多車馬塵,非論詩所也。余以壬辰十二月偕計吏北發,癸巳十二月南歸。檢篋中詩,止此而已。感前人下第詩‘跨驢人老落花中’之語,謂之《蹇驢集》焉。”由此可知,道光十二年(1832)冬,項氏北上,參加次年春闈,不第,道光十三年(1833)冬南歸。從第一首《別內》至倒數第二首《春闈報罷》,《蹇驢集》就是在記錄此次北行的經歷。《睡隱庵囈語》作于南歸以后,項氏歿前不久,其序云:“患難以來,人事有不可言者。癸巳下第南歸,葺燼余老屋數楹,坐臥其中,顏曰‘睡隱’。間有吟事,等之夢囈而已。”《睡隱庵囈語》存詩26首,多為紀游、詠物及唱和之作。
《小墨林雜著》二冊為駢、散文及箴銘之屬。其中,銘16篇、套數1篇、小令2支、賦7篇、啟4篇、祭文1篇、記5篇、贈序1篇、序跋8篇、書札1篇以及擬古人奏疏1篇、對問1篇,的確是一部眾體兼備的“雜著”。其中1篇套數和2支小令,為《全清散曲》所未收。這篇套數是為題朱仲青舍人的梅月知心圖而作,用的是“北雙調”,由〔新水令〕起頭,以〔鴛鴦煞〕收結,中間連綴〔駐馬聽〕〔沉醉東風〕〔折桂令〕〔沽美酒〕〔太平令〕5支曲子。項氏散曲屬于清雅一路的“詞味之曲”,兩支小令茲引如下:
黃昏,閉門,趲一片鴉啼緊。小庭風葉落紛紛,心事無人問。香替誰熏,酒待誰溫,舊羅巾還自揾。思君,暮云,盼不到江南信。(〔中呂·朝天子〕庚辰秋作)
鳳靴修到掌中擎,雁柱捱成指上聲,龍綃揾住心頭病。燭光搖花影,橫倩冰蟾,掛在銀屏。越襯得妝兒靚,再休推曲子生,又是三更。(〔雙調·水仙子〕即席戲贈)
《小墨林雜著》中的這些銘、賦、啟、記、序跋、書札,大大豐富了我們對項鴻祚家庭情況、友朋社交、文學觀念等各個方面的認知;尤其是像《跋〈山中白云詞〉》《跋汲古閣〈六十家宋詞〉》等文字,表露出鮮明的尊詞體、輕明詞、重張炎的詞學觀念,可以有力推進對項鴻祚詞學思想的研究。
自晚清以來,由于文獻缺失,評論者只能斫斫于《憶云詞》之藝術特色,而無法談及其他。隨著《小墨林詩鈔》與《小墨林雜著》重新被發現,以及對《憶云詞》版本的梳理,對項氏名號、籍貫、生年等具體問題的考證,我們對晚清名家項鴻祚的研究一定會隨著文獻工作的進展而得到實質性的推進。
(作者單位:揚州大學文學院)
新書架艱辛與歡樂相隨——周勛初治學經驗談
周勛初先生是南京大學文科資深教授,著名的文史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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