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是一種在宋代大放光彩的音樂文學,它的興起和發展可追溯到唐五代。古代有詞源于詩的說法,以為詞是詩歌的一種變體,但現代學者認為詞是“曲子詞”的簡稱,不僅具有長短句的形式,而且是合樂的,是“倚聲填詞”的作品。填詞所倚之聲,乃隋、唐以來的燕樂新曲,而燕樂在唐代原稱俗樂,其樂曲雖或源出雅部,但變為胡聲而雜有俚曲。二十世紀初發現的敦煌曲子詞,證明了詞起源于民間的說法。民間歌謠多數是情歌,以表達男女間的纏綿戀情為主要內容。中唐文人從事詞的創作,標志著詞體的發展進入新階段,但直至晚唐溫庭筠等大量作詞的專門才人出現,詞才開始以不同于詩的面貌發展,形成了“詞為艷科”的花間詞風格。五代時期的南唐,產生了馮延巳、李煜等優秀抒情詞人,他們那些抒寫悱惻心緒的作品,多具難以言傳的純情之美,表明詞的發展已進入成熟階段。
曲子詞的纏綿
作為一種新興的音樂文學樣式,詞經歷了一個長期的醞釀和發展過程。大約初唐就有民間曲子詞的出現,在包括《云謠集雜曲子》在內的敦煌曲子詞里,除極少數可考出為文人所作外,其余皆出自民間。但至遲到中唐,文人作詞已較為普遍了,并在文壇上占有了一定的地位。
敦煌曲子詞里的《云謠集雜曲子》的發現,填補了一段重要的詞史空白,它的選輯時代應在唐末,早于《花間集》成書三十年,其中所收作品的創作時代,已能認定有二十多首為盛唐作品。朱祖謀跋《云謠集雜曲子》云:“其為詞樸拙可喜,洵倚聲中椎輪大輅。”此詞集里作品的題材范圍較廣,有唐開元以來寫征戍、閨怨的里巷之曲,有羈旅游子的呻吟、忠臣義士的壯語,有作風沉郁雄奇者,亦有艷麗深厚之作,展示了一個與《花間集》、《尊前集》不盡相同的曲子詞面貌。其寫男女相思之纏綿的情歌,反映了早期民間詞所特有的思想感情與藝術風格。如《拋球樂》:
珠淚紛紛濕綺羅,少年公子負恩多。當初姊姊分明道,莫把真心過與他。子細思量著,淡薄知聞解好么?
情感真率而語言通俗生動,雖少含蓄之趣,但生活氣息濃厚,為當時民眾容易了解的歌曲。其他敦煌曲子詞,也都具有這種民間詞的淳樸本色,如《菩薩蠻》:
枕前發盡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再如《望江南二首》: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臨池柳,者人折了那人攀。恩愛一時間。
天上月,遙望似一團銀。夜久更闌風漸緊,為奴吹散月邊云。照見負心人。
寫的都是癡男怨女的真實情感,風格清新樸素,帶有濃郁生活氣息和民間風味。這些敦煌曲子詞,除語言的俚俗質樸外,還保存著詞初起時的“原始”狀態,即體制的“不穩定性”,如單雙疊并行、字數不定、韻腳不限、用方言敘事等,反映了唐代民間歌詞的一般形式特征。但其優秀作品總是想象新奇,比喻貼切,有濃郁的生活氣息,語言通俗易懂,與魏晉南北朝的樂府民歌頗多共同處,所不同的是在格調方面已明顯看出近體詩的影響。
隨著民間曲子詞的傳播,開始出現受其影響的詩人創作的文人詞。文人詞大約產生于中唐時期,標志著詞的發展進入了一個新階段。中唐的文人詞,主要是汲取民間曲子詞的表現形式來從事創作,體式比較短小,一般都具有清新、明朗、活潑的特色,題材也較為廣泛。如張志和的《漁父五首》其一: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這是作者大歷八年(773)在湖州與人唱和所作,把江南的漁民生活和水鄉風光寫得極富詩情畫意,帶有清高脫俗的隱逸風調。再如韋應物《調笑令》:
胡馬,胡馬,遠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獨嘶,東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邊草無窮日暮。
這是較早反映邊塞風情的文人詞,其時戴叔倫也有內容相同的《調笑令》詞,似為唱和之作。
中唐時期寫詞較多的詩人是白居易和劉禹錫,他們作品的民歌風味更為明顯,如他們兩人唱和的《憶江南》詞: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白居易)
春去也,多謝洛城人。弱柳從風疑舉袂,叢蘭裛露似沾巾。獨坐亦含嚬。(劉禹錫)
寫出了江南風景的絢麗和迷人。他們也有描寫男女相思的作品,如白居易的《長相思》: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
劉禹錫的《瀟湘神》:
斑竹枝,斑竹枝,淚痕點點寄相思。楚客欲聽瑤瑟怨,瀟湘深夜月明時。
抒寫戀人深婉的離情別緒,很纏綿,既有清新自然的民歌風味,又帶有較為典雅的文人情調。
中唐是文人作詞的嘗試階段,尚無專門從事曲詞創作的作者,除受民歌影響外,此時的文人還較多地以寫詩的手法作詞,他們的詞大多仍帶有絕句風格,較少在藝術上考慮適應詞調的特點。所以在早期文人詞階段,詞與詩的界限還不是很清楚,不少五七言絕句加上“虛聲”被當作曲子詞來唱,而有些“詞”實際上也正是五七言絕句。這一時期的詞多體制短小之作,大家都在小令上做功夫并習慣這一體制,詞的句法已開始定型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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