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畜第二十六

乾下艮上

“畜”意謂“積蓄”、“畜止”。“大”為陽，“小”為陰。“大畜”是指所畜者大的意思。大畜卦由乾、艮兩卦組成。

從卦象來說，乾為天，居下卦；艮為山，處上卦。大畜象征乾天在艮山之中，以艮畜乾，有所畜至為廣大之象。猶如人心雖小，卻可畜藏無限豐富的知識、歷史經驗與感受。

從卦德來說，艮為止，乾為健。艮體畜止了乾體的剛健，引申為人才的畜養與才德的積蓄。主政者如果能夠畜養更多的人才，使他們為國所用，貢獻己力，則天下可以大治。學者如果能夠積蓄更多的前言往行，從古圣先賢汲取教益，自我砥礪，則才德必能日益精進。

大畜。利貞。不家食吉。利涉大川。

大畜卦以艮畜乾，凡相應的爻位皆有畜止關系，也就是下體初、二兩爻為上體四、五兩爻所蓄止，因此能培養出剛健（乾）而篤實（艮）的人才。九三與上九分別居于內、外卦的終極，畜止至極則轉為亨通，所以這兩個爻不取畜止的意義。“利貞”強調只有信守正道的君子，才能畜養天下，無所不包。才德俱優的有道君子，不應在家中自食其力，獨善其身，而應出任公職受領俸祿，貢獻所學，以兼善天下，所以說“不家食吉”。君子所蓄積的才德既然豐富廣大，則應該大有作為，以濟助艱難的時局，這是大畜的實際效用，所以說“利涉大川”。

例解　東晉名相謝安（320—385）早年隱居東山，雖然朝廷屢次征召，始終不肯屈就官職。后來，他出仕為官，官拜丞相，淝水一戰擊潰苻堅的百萬雄師，挽救了東晉的國運。由于謝安能毅然擔負起救亡圖存的重責大任，才贏得世人的景仰，正所謂“不家食吉，利涉大川”。如果他始終堅持隱居不仕，則不但無法一展長才，東晉國祚恐亦難保。

初九　有厲。利已。

“已”為停止的意思。初九以剛爻居陽位，勇于上往，比喻一個人才德尚未充分積蓄，就急于有所作為。所以爻辭告誡，躁動冒進將有危厲，唯暫時止而不進方為有利，即初九宜接受六四的畜止。

例解　戰國時代的縱橫家蘇秦（？—前284），早年便一心想游說各國，成就一番功業。但是各國國君并不采納他的意見，蘇秦失意落魄而歸，還受到兄嫂的譏嘲。這正是因為求功心切、好高騖遠，以致遭到“有厲”的后果。受此打擊之后，蘇秦閉門苦讀，以錐刺股，日后終于身佩六國相印。換句話說，蘇秦能實踐大畜初九“利已”的道理，暫時止而不進，先積蓄才德，再俟時而動，才不會有“書到用時方恨少”的遺憾。

九二　輿說冢。

“說”同“脫”。九二為剛爻，本也急于有所作為；但因居下卦的中位，所以進退有節度。九二雖然有意上往，可是審時度勢，衡量全局，還不到可以大有作為的時機，于是止而不前，接受其正應六五的畜止。有如車輿脫落軸冢，就不能前進。

例解　春秋時代楚人伍子胥（前559—前484），在父兄受讒而為楚王殺害之后，知道貿然復仇將會敗事，因此忍住胸中忿恨不平之氣，潛逃到吳國，以求有朝一日得報父仇。這正是大畜九二所強調的“輿說冢”。伍子胥先待在公子光（即后來的吳王闔閭）門下，為公子光出計獻策，幫助他奪取王位，因此深得吳王的器重。幾年后，吳國興師伐楚，以伍子胥為大將，勢如破竹，攻入楚國首都郢，伍子胥的大仇終于得報。

九三　良馬逐。利艱貞。日閑輿衛。利有攸往。

上九與九三分別居于上、下兩體的終極，依照“窮則變，變則通”的道理，畜止至極則轉為亨通。而且上九與九三都是陽爻，不互相畜止，反而聯手并進，有如兩匹良馬向前奔逐一般。然而，九三以剛爻居陽位，過于剛強，銳意上進，所以爻辭告誡，應該以面對艱難的態度審慎處事，嚴守貞正之道。九三應當每天閑習演練駕駛車輿和防衛戰斗的技術，才能利有所往，大有作為。

例解　在學習各項技藝的時候，常常容易好高騖遠，一開始就立下高遠的目標。但是“登高必自卑，行遠必自邇”，唯有熟練基本功夫，打好堅實的基礎，循序漸進，并且不時溫習過去所學，將來才能有所成就。這就是“利艱貞，日閑輿衛，利有攸往”的道理。

六四　童牛之牿。元吉。

“牿”是指將橫木綁在牛角之上，以防牛角觸傷人。六四以柔爻居陰位，當位得正，毗鄰六五君王，是有正德的近君大臣，擔負著為國家畜養人才的重任。與六四相應的初九居于一卦的最下方，地位卑下，陽剛微弱，所以容易畜止。六四能把握時機畜止初九，好比在“童牛”（即幼小的牛）野性尚未發作之前，就使用牿來束縛它的角，使它不能任意傷人。六四畜止初九既適當又容易，實為大善而吉。

例解　北宋大儒張載（1020—1077）年輕時喜愛研究兵法，懷抱從軍立功的志向。他曾上書求見范仲淹，陳述用兵的謀略和計劃。范仲淹認為張載識器過人，在儒學方面可以有更大作為，于是引導他潛研《中庸》。范仲淹對張載的開導猶如“童牛之牿”，使張載日后成為北宋理學的大家。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足以影響到一國的興衰，真是千秋大業，不可不慎。

六五　豮豕之牙。吉。

“豮（fén）豕”為閹割掉的小豬，其牙不再鋒利，不能傷人。六五柔爻居上卦中位，柔順得中，能用有效的方法馴化九二。就好比將雄豬閹割掉，以防止其利牙傷人，如此則得吉。

例解　唐太宗李世民（598—649）還是秦王時，天下尚未平定，時常四處征討。有一次，他與帶領突厥軍隊的大將劉武周作戰。為了避免殺傷過多，李世民運用招降計策，使得劉武周的部下尉遲恭和尋相兩人降唐。李世民欣喜之馀，以尉遲恭為右一府統軍，讓他繼續率領舊眾八千人，表示對他的信任。不久，尋相叛變，有人擔心尉遲恭也會反叛，因此押解他到李世民的跟前。李世民卻連忙替他松綁，又賞賜他許多金銀，尉遲恭因此感佩萬分，誓死為李世民效命。李世民能有效地感化尉遲恭杜絕其反叛的念頭，正所謂“豮豕之牙，吉”。

上九　何天之衢。亨。

“何”同“荷”，意指負荷。大畜卦發展到上九，畜道已經大功告成，賢才上進之路大為亨通的時機已經來臨。換句話說，經過長久的積蓄才德，努力學習，總有一天能豁然貫通。“何天之衢”比喻四通八達，無往不利。由此可見，君子應該憂慮自己才德積蓄得不夠，而不必憂慮沒有一展長才的機會。只要積蓄充足，時機恰當，自然可以大展宏圖，無往不利。

例解　北宋初年，胡瑗與孫復兩人同學于泰山，在十年的恬淡生活中，勤奮讀書。胡瑗每得家中來信，見上有平安二字，即將信投入山澗之中，不再看完信中內容，以免擾亂向學求道的心志。他們用心如此，日后終于成為儒學的宗師，為北宋儒學的復興打通光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