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說》簡介|鑒賞
軼事小說集,沈約撰,大約成書于南朝齊、梁年間。當時以此名書的有兩種。《隋書·經籍志》子部雜家類著錄: “《俗說》三卷,沈約撰,梁五卷。”又小說家類《世說》劉孝標注本下附注: “梁有《俗說》一卷,亡。”清馬國翰據此以為后者為劉著。兩書均已散佚。今有《玉函山房輯佚書》本一卷,題沈約撰。魯迅《古小說鉤沉》本,不分卷,不題撰人,然《中國小說史略》以其佚文屬沈約。兩輯本均為五十二條,其中只有四條互異。 《世說新語·品藻》篇《宋祎曾為王大將軍妾》條下有劉孝標注云: “未詳宋祎”,兩輯本中有《宋祎是石崇妓綠珠弟子》條,可知兩輯本并非劉著是可信的。至于該書中是否雜有劉著條目,已不可確考。
就今傳的兩個輯本看,它主要記東晉和南朝宋社會上層人物的佚聞雜事,較少涉及當時清談品藻人物的風氣,內容相當煩雜而瑣碎。如: “桓玄在南州,妾當戶,畏風,應須帳,桓曰:‘不須作帳,可以夫人故帳與之。’”又如: “晉哀帝王皇后有一紫磨金指環,至小,可第五指著。”這些記述,純屬家務瑣事。其他有寫妒婦美妾的奇聞異舉,有的表現士族人物之間的調笑戲謔和庸俗無聊的生活習慣,只是博得一笑而已,其社會意義和史料價值較《世說新語》所記大為遜色。
但是,文學反映社會生活,往往能小中見大,那些表面看來是生活瑣事的記述,有時也能揭示出一定的社會本質問題。該書的思想內容,就具有這一方面的特點。如:
殷伯仁為何無忌參軍,在潯陽與何共樗蒲,得百萬便住,何守語求決,不聽。何大怒,罵殷曰: “戇子敢爾!取節來。”殷猶傲然,謂何曰: “朝廷授將軍三千羸兵狗頭節,以威蠻獠,乃復擬議國士,異事!”何便令百人收殷付獄中。殷嘯歌自若,經一日,遂恚死。
在封建社會的官場里,上下級之間,實際上就是一種主子和奴才的關系。上文中的何為主,殷為奴,主怒而奴竟敢抗,而且表現了一種大義凜然的氣概,這種精神多么可佳!然而最終,何因一場游戲失利,竟以朝廷授于他的權炳,把殷收付獄中,迫害致死,當時的社會又是多么黑暗,不發人深思嗎?再如:
劉柳為仆射,傅迪為左丞,傅大讀書,而不解其義;劉唯讀《老》《莊》而已。傅道劉云: “止讀十二卷,何足本人?”劉道傅云:“讀書雖多而無所解,可謂書簏!”
讀書需要得法,博覽而“不解其義”,固然不好, “唯讀《老》《莊》而已”,不放眼更廣闊的知識海洋,也是不會有大收益的。文中劉傅二人互相詆毀的話,道著了人們讀書常有的毛病,即不能恰如其分地處理博和專的關系,在今天看來,也還是有一定的借鑒意義的。再看下面一段故事:
顧虎頭為人畫扇,作嵇阮,都不點眼睛,便送還扇主,扇主問之,顧答曰:“點眼睛便欲能語!”
顧虎頭即東晉著名畫家顧顗之。他論畫主張“以形寫神”, “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阿堵是東晉方言,指眼睛。意思是說,人物畫中的點睛之筆是繪畫創作中一個極為重要的環節。本篇故事敘述顧畫人物不點眼睛,在表面看來似乎不通情理的舉止言談中,卻寓意著深刻的繪畫理論。這對我們研究顧顗之其人,乃至我國繪畫史,無疑都是有一定的文獻史料價值的。不過,書中象這類有意義的記載,實在太少了。
《俗說》在思想內容上不無可取之處, 在藝術上因襲前人,卻沒有取得后來居上的文學成就。但它是軼事小說中一枝晚開的花朵,它除繼承了《郭子》、 《語林》、 《世說新語》等篇幅短小、文字簡潔、記述人物事件形象生動的長處外,有些篇章又顯示了描寫細膩、情節曲折、內容含蓄、人物性格復雜多樣化的特點,散發出特有的馨香。茲舉兩篇寫妒婦的故事。其一曰:
桓溫平蜀,以李勢女為妾。南郡主甚妒,不即知之。后知,乃拔刀往李所,因欲斫之。見李在窗梳頭,姿貌端麗,徐徐結發,斂手向主,神色閑正,辭甚凄惋。主于是擲刀,前抱之曰:“阿子!我見汝亦憐,何況老奴。”遂善之。
文中的南郡主,忌妒其夫愛妾,竟要拔刀行兇,其惡狀令人毛發悚然。及其見妾后,卻又擲刀向善,抱而憐之。作者把這種始惡終善的人物性格刻畫得活靈活現,筆墨飽滿,然細觀其意,又實不在寫妒婦之妒,而是寫愛妾之美。行文虛虛實實,含蓄蘊藉,曲盡其意。尤其那關于李勢女姿容聲色的描寫, “李在窗梳頭,姿貌端麗,徐徐結發,斂手向主,神色閑正,辭甚凄惋。”細膩動人處,頗有唐人小說風韻,先于它的《世說新語》中是絕少見的。再如:
荀介子為荊州刺史,荀婦大妒,恒在介子齋中,客來便閉屏風。有桓客者,時為中兵參軍,來詣荀諮事,論事已訖,為復作余語,桓時年少,殊有姿容。荀婦在屏風里,便語桓云: “桓參軍,君知作人不?論事已訖,何以不去?”桓狼狽便走。
荀婦之妒,監視其夫,就連丈夫齋中會客辦公的機會也不放過,這才是真正的妒婦。不僅如此,來客是男,因其“年少,殊有姿容”,也能使她妒性大發。這種令人可氣而又好笑的性格特征,和那些動不動就拔刀行兇的妒婦比較起來,不也是頗有典型意義嗎?妒婦作為階級社會特有的一種社會現象,它反映婦女不甘于作男人玩物的抗爭態度,有積極意義的一面,而由此遷怒其同類的行為,卻是不可取的。文中作者站在剝削階級的立場上,以觀賞的態度來描寫婦女和她們之間的忌妒行為,更應該受到批判。
總而言之, 《俗說》無論在思想上,還是藝術上,都遠不如《世說新語》。特別是它較《世說新語》晚出半個多世紀,兩書題材相同,它卻沒有在內容和編排體例上,總結前人的經驗,作出新的開拓,致使它那僅有的一點描寫細致入微、委曲婉轉的藝術特色,也顯得暗淡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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