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齊諧記》簡介|鑒賞
志怪小說集。南朝梁吳均撰,一卷。 《隋書·經籍志》、兩《唐志》、 《宋志》、 《四庫全書總目》均有著錄。 《新唐志》誤作吳筠撰。 《崇文總目》和《日本國見在書目》作三卷。常見的版本有《古今逸史》本、《廣漢魏叢書》本、 《增訂漢魏叢書》本、《顧氏文房小說》本、《五朝小說》本、《虞初志》本、陶珽《說郛》本等,均為一卷,十七篇。又《文字蒙求》、 《事類賦注》、 《太平御覽》、洪興祖注《韓昌黎全集》等書中有征引此書遺文,多不載今流行本,故知該書流傳中已散佚不少,今本已非其原貌。
該書為什么題名《續齊諧記》?其說不一。元代陸友《續齊諧記》跋以為此書乃續《莊子》齊諧。(《莊子·逍遙游》:“齊諧者,志怪者也。”) 《虞初志》載《續齊諧記》跋以為“均先有《齊諧記》一卷,在唐已失傳……均蓋自續其書,非祖東陽也。”今人多不從其說。東陽,即東陽無疑,南朝宋人,曾撰《齊諧記》七卷,唐前史志均有著錄,宋時亡佚。本書乃續東陽無疑《齊諧記》。
今存《續齊諧記》十七篇故事,多有佳制。就其所記神鬼怪異內容看,大都暗含某些社會問題,如《紫荊樹》篇:
京兆田真,兄弟三人,共議分財,生貲皆平均。惟堂前一株紫荊樹,共議欲破三片。明日就截之,其樹即枯死,狀如火然。真往見之,大驚,謂諸弟曰: “樹本同株,聞將分斫,所以顦顇,是人不如木也。”因悲不自勝,不復解樹。樹應聲榮茂。兄弟相感,合財寶,遂為孝門。真仕至大中大夫。
紫荊樹有感于田真兄弟三人分家枯而復榮,死而復生,這個情節奇異而饒有趣味。作者著眼于同胞兄弟在封建大家庭中應該和睦相處、同舟共濟,而對田氏兄弟的做法表示非議,這種主題具有普遍的社會意義。因此,這個故事能得到長期而廣泛的流傳。不過,故事結尾, “真仕至大中大夫”一句,帶有士大夫思想的酸臭味,卻大煞風景。另外, 《魏明帝游洛水》條也是一篇情味具足的好故事:
魏明帝游洛水,水中有白獺數頭,美靜可憐,見人輒去。帝欲見之,終莫能遂。侍中徐景山曰: “獺嗜鯔魚,乃不避死。”畫板作兩生鯔魚,懸置岸上,于是群獺競逐,一時執得,帝甚佳之,曰: “聞卿善畫,何其妙也!”答曰: “臣未嘗執筆,然人之所作,可遮幾耳。”帝曰:“是善用所長。”
此文前半部分贊揚徐景山善畫而不直言。徐用兩生鯔魚畫引得群獺登岸競逐,這個情節真是妙不可言。篇末點出景山善畫,藝絕于一僅鯔魚而已,使明帝悟出“善用所長”的道理,蘊含著國家用人,臣民各司其職,也應避其所短,就其所長,思想隱曲而深刻。這個故事,今天看來,也有認識意義。
不過,最能顯示《續齊諧記》思想內容特色的還是書中六篇專記民間時俗來歷的傳說和故事。這六篇是: 《張成》條記民間正月十五日家家吃白膏粥,原來是為了祭蠶神。 《上已曲水》條記三月三日曲水節的來由,摯虞和束皙的解釋各有所本,足資民俗學家研究參考。《五花絲粽》條記端午節民間吃粽子,是為紀念偉大的愛國主義詩人屈原。 《成武丁》條記富有詩意的七夕節。 《費長房》條記九月九日重陽節佩戴茱萸,登高飲菊花酒可以免災。 《鄧紹》條記八月且作明眼袋的風俗,頗有仙人生活風味。值得注意的是這些有關民間習俗節日的記載,大都有故事,有情節。它反映人民群眾對理想生活的向往,譜寫人民的意愿,表現了人民的審美趣味。如下面一條:
吳縣張成,夜起,忽見一婦人,立於宅上南角,舉手招成,成即就之。婦人曰:“此地是君家蠶室,我即是此地之神。明年正月半宜作白粥泛膏於上,祭我也,必當令君蠶桑百倍。”言絕失之。成如言做膏粥,自此后,大得蠶。今正月半作白膏粥自此始也。
養蠶人都希望蠶豐收,而蠶神化為婦人,只要祭以白膏粥,便可使蠶桑百倍,這廉價的祭禮和高額的許諾,反映人民對自己勞動成果的高標準希求,理想而又不脫離實際,樸素而又充滿幻想。
七夕,是我國古代的婦女節,它源于牛郎織女的神話。后來演化為民間傳說,見于舊籍記載的有十幾種,紛文歧說,大都附會于天神仙子。 《史記·天官書》說: “織女,天女孫也。”明馮京《月令廣義·七月令》引《小說》云:“天河之東有織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機杼勞役,織成云錦天衣,容貌不暇整。帝憐其獨處,許嫁河西牽牛郎。嫁后遂廢機纴,天帝怒,責令歸河東,許一年一度相會。”這是比較完整的關于牛郎織女故事的記載,七夕相會大約是其演化為民間傳說以后才有的一個細節,七月七日也就成為婦女的一個節日,由此便有婦女們為慶祝這個節日而生出的種種活動。《荊楚歲時記》云: “七月七日,為牽牛織女聚會之夜。是夕,人家婦女結彩樓穿七孔針,或以金銀鍮石為針,陳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網于瓜上,則以為符應。”但是,和以上這些記載比較起來,本書《成武丁》條的故事更富有民間幻想小說的意味。茲引全文如下:
桂陽成武丁有仙道,常在人間。忽謂其弟曰: “七月七日,織女當渡河,諸仙悉還宮。吾向已被召,不得停,與爾別矣!”弟問曰:“織女何事渡河?去當何還?”答曰: “織女暫詣牽牛。吾后三年當還。”明日,失武丁。至今云織女嫁牽牛
因為天上有七月七日牛郎織女相會,所以人間才有七夕節,但七夕相會是否真的呢?本篇通過仙人下凡,向人間述說牛郎織女相會的故事,加以證實。文中寫其弟發問: “織女何事渡河?去當何還?”表現人間的好奇和無知,活靈活現。而仙人答語: “織女暫詣牽牛。”語氣肯定而有權威性,使人信而不疑。這種溝通人間天上,借以說明七夕節來歷的寫法,別有一番風味。
《續齊諧記》中的大多數故事,不僅內容好,思想好,藝術上也別具特色。而最能顯示其藝術成就的,應該說是書中的兩篇長文,即《陽羨書生》*和《清溪廟神》。《陽羨書生》見另條,此不多贅。 《清溪廟神》是一個人神戀愛的故事。清溪女姑耐不住神廟里的孤寂,要到人間尋找理想的愛情生活,恰恰遇上為宦離家而悵然思歸的趙文韶,哀怨的歌聲,把兩位有情人(女姑雖然是神,但她以人的形貌出現,表現的是人的感情)的心聯結在一起,雙方對唱互相傾訴心曲,表達了封建時代女子對自由的愛情生活的強烈追求和向往。故事按事件發生的時間次序依次寫來,先是趙文韶“倚門獨唱《西烏夜飛》”;再寫王家娘子“聞君歌聲,故來相詣”;三則“女為酌兩三彈,泠泠更增楚絕”,發出“何意空相守”的哀嘆,于是“相佇燕寢”, “四更別去”;最后因文韶偶至清溪廟上,才知王家娘子就是清溪廟神,故事豁然開朗。全篇句句寫情,語言清麗婉轉,情韻具足,意味深長。達到了以情感人的藝術效果。湯顯祖評其為“騷艷多風,得《九歌》如余意。”是言之不虛的。
《續齊諧記》在思想和藝術上所取得的成就,早就為人們所注意。書中故事常被唐宋人引為典據,可見其對后代文學的影響。 《四庫全書總目》稱其為“小說之表表者”;魯迅贊吳均為小說“亦卓然可觀”。它在我國小說史上的重要地位,是不容忽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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