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迷帚》簡介|鑒賞
啟蒙小說,二十四回。壯者著。載《繡像小說》第四十三至五十二期, 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一月至五月出版,每回繡像一幅。 光緒三十三年(1907)商務印書館出版單行本。
小說主旨在反對一切封建迷信,提倡科學精神。第一回“挈綱提領全書大旨,開宗明義箴世名言”,對這一主旨作了總的說明。小說開頭就說:“看官!須知阻礙中國進化的大害,莫若迷信。”本來“黃種智慧不下白種”,但至今卻“相形見絀”了,這是“因數千年人心風俗習慣而成”,特別是歷代帝王假借神權以“檢束民智”,陷官民于迷信愚昧的結果。作者將中國和西方作了這樣的對比:“中國之民智閉塞,人心腐敗,一事不能做,寸步不能行。荊天棘地,生氣索然,幾不能存立于天演物競之新世界。視西人之腳踏實地,憑實驗不憑虛境,舉一切神鬼狐妖之見,摧陷廓清,天可測,海可航, 山可鑿,道可通,萬物可格,百事可為,卒能強種保國者,殆判霄壤。”作者由此得出結論:“故欲救中國,必自改革習俗入手。”而改革習俗,首先就是反對封建迷信。作者號召中國“合四萬萬同胞,人人鼓勇直前,從實理闡起,實事作起”,高舉掃除迷信之大帚,“舉層層關鍵,一拳打破,重重藩籬,同時沖決。”
為此,作者虛構了體現這一思想的主人公卞資生。資生是江蘇吳江縣的布衣,“學兼新舊,其胸襟磊落,思想高尚,真有空前絕后之慨。生平專講實踐,最恨鬼神、仙怪、星相、 卜筮諸說,謂此實陷害人群進化的蟊賊。”他和“把這因果祈禳之說,看作圣經賢傳,身心性命之事”的表弟楊心齋同游各地,所見所聞種種迷信事實,逐件加以剖析,從反復的驗證與論辯中,充分揭露了迷信的虛偽和危害,從而教育了這個“八股之外,絕無事業”,“頑固不通,充數兒的秀才”, 以致后來他又以從表兄這兒獲的“所得”,去“熏陶”從前與己“宗旨性情”相同的舊友,“漸漸移步換形”,取得了“合同而化”的效果。
“這部小說最好的部分,不是各地迷信事件的報告,而是蘇州迷信風俗的敘述。”“這是可以稱作‘蘇州迷信風俗志’”的(阿英《晚清小說史》)。
例如,小說寫“盂蘭盆會”:每逢七月下澣,“日則扎就燈彩鬼像,沿街跳舞,夜則延請僧道,拜懺唪經”。這在中國民俗中大同小異,而蘇州則表現出滿街鬼氣,出會時,“前導有金鼓、有燈牌、有十景旗傘、有茶擔、玉器擔、香亭、鑼鼓、十番棚等項。次則扮出各種鬼像,如大頭鬼、小頭鬼、摸壁鬼、無常鬼、兩面鬼、獨腳鬼、長子鬼、矮子鬼、胖子鬼、瘦子鬼、脹死鬼、餓死鬼,以及刻薄鬼、勢利鬼、強橫鬼、懦弱鬼、說謊鬼、驕傲鬼、色鬼、酒鬼、脅肩諂笑鬼、招搖撞騙鬼,末后有焦面大王鬼,擺來踱去,全是官樣,是鬼是官,令人莫辨。又有小孩數十,身穿號衣,手持各樣軍器,裝作鬼兵。另有一童,翎頂翹然,騎馬按轡,裝作鬼將,押解鬼餉,冥鏹紙帛,高積如山。更有一巨鬼,匍匐求乞,演出借債鬼的模樣。以上諸鬼,卻都興高采烈,鬼混鬼鬧,鬼笑鬼跳,一路人看鬼,鬼看人,應接不暇”(第四回),真是一個群鬼亂舞的混沌世界。其他如寫蘇州的“社戲”、“賽會”以及杭州的“香市”,都很詳細,頗具特色,堪稱明晰生動的工筆風俗畫。
小說描寫民情習俗,不在渲染人物活動所處的文化氛圍,而在揭露迷信、愚昧的實質。書中列舉了許多借迷信活動以售奸騙錢的事:有的瞎子算命妄斷禍福,咬定別人尚還康健的父母“決已不在”(第四回);有的和尚以拜佛修仙為名,引誘婦女入寺做出“種種暖昧之事”(第五回);有的“齋男齋女,赤體對坐”,“甚至臍腹相摩相蕩”, 以“無事”而升“大羅仙班”(第十二回);有的僅是十六七歲少女,卻自稱“仙姑”,以符咒為人治病, 騙取錢財無數(第十三回);有的道士以糞汁代藥,致令貧戶“立時氣絕”(第十四回); 至于溺鬼討替、妖言惑眾、念經打醮、求簽請丹、病危沖喜、接眚凈宅、風水求吉、立廟修寺、 卜筮禱神等等,幾乎涉及到了封建迷信的各個方面,小說都進行了深刻的揭露和批判。
小說還對表現蒙昧無知的俚諺及一般民間習俗進行了辨析和否定,如指出“二八勿打灶”并非說二月八月不能打灶,而是說不能靠近籬笆打灶,“二八”乃“籬笆”之誤;指出“母家過一冬,夫家死一公”是重男輕女觀念的表現;其他如說“耳朵熱”、“眼睛跳”、“鼻打嚏”等是某種吉兇禍福的征兆,都只是一種囈語而已。
作者最后借資生的口說:“小弟愚見,原思雙管齊下,一邊將迷信關頭重重勘破,一邊大興學堂,歸重德育,使人格日益高貴。”這反映了作者教育救國、科學興邦的政治主張,具有明顯的啟蒙作用。大聲疾呼掃除迷信愚昧,是當時西方科學思想輸入中國的一種反映,小說正充分體現了這樣的時代特點。
小說不在人物的繪形寫神方面下功夫,故人物包括主人公,幾乎都成了演繹作者觀念的符號, 乃至有些人物僅以“甲”、“乙”、“丙”的代號名之。小說也不精心結撰故事情節,不講究故事的起承轉合及其內在的因果關系,而是以表兄弟間的辯論和幾個同道交流見聞觀感來貫穿全書,他們一樁樁地擺出充斥于社會的迷信習俗,又一件件地加以剝示、評論和否定,故全書思辨性有余而形象性不足。正是從這個意義上,阿英說:《掃迷帚》是以樸質清麗的筆姿,縝密的理論,不可變易的事實,掃蕩著一切的迷信風俗,可說是晚清的一部最優秀最有著影響的啟蒙運動的書,但不能說是一部優秀的小說。”(《晚清小說史》)
小說中,迷信與科學,中國與西方,愚頑之民與通達之士構成了強烈的對比,而職業迷信者們侜張弄鬼,卻常常敗露出丑,也構成一種對比,如以糞汁灌病人的道士,念經時被人提溺壺直灌頭頂(第十四回); 自稱祈禳可以除狼患的女巫,后“竟為狼所食”(第十六回); 因“六十六,閻王請吃肉”的壽忌,鬧出拒邀赴宴,不得已赴一次宴就“大有生去死歸之懼”的笑話(第十七回);“行同誑騙,其計甚狡”的張天師,最后技窮而狼狽逃走(第二十二回)。這是動機與效果,現象與本質的對比,它不僅顯示了迷信的荒誕與禍害,也構成了強烈的諷刺。《掃迷帚》成了當時最具代表性、影響最大的啟蒙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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