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燈新話》簡介|鑒賞
明代文言傳奇小說集, 瞿佑撰。四卷,卷五篇,附錄二篇,作者自序作于明洪武十一年(一三七八),其序云:“既成,又自以為涉于語怪,近于誨淫,藏之書笥,不欲傳出”,可見成書之時,還在洪武十一年以前;同時,本書的《天臺訪隱錄》篇內有“洪武七年”字樣,是全書最晚的時間詞語,因此全書的最后完成大約在洪武八、九年之間。《剪燈新話》 (以下簡稱《新話》)在明嘉靖時已不見有足本流傳,當時高儒《百川書志》所收僅十一篇。 在日本卻有慶長、元和間(約當明萬歷年間)所刊活字本,篇數最完全。后經旅日學者董康翻刻,國內始有足本流傳。現存版本有明成化丁亥刻本、乾隆五十六年刻本、清同治鎮江文盛堂刊《剪燈叢話》本(以上三種均非足本)、董氏誦芬室民國六年重刻本四卷、民國廿五年生活書店《世界文庫》本、一九五七和一九八一年上海出版校注排印本。
本書主要記載了元代及元末明初中下層知識分子和部分城鎮居民的日常生活、風俗習慣、情趣理想、信仰愛好等故事。書中所寫如發生在元明易代之際,那多半以元季動亂所引起的政治愈益腐敗,經濟更至崩潰,中下層知識分子和部分城鎮居民的慘痛遭遇為主要內容。其中有好幾篇寫的是愛情悲劇,而悲劇的產生卻都與戰亂有關。如《愛卿傳》中的趙子與愛卿燕爾新婚,恩愛異常,誰知鎮壓農民起義的元將,江浙參政楊完者“不戢軍士”,愛卿落入楊的部下劉萬戶手中。劉幾次威逼,愛卿不從,自縊身死。及至趙子得知消息,已是“老母辭堂, 生妻去世矣”。傳為作者身世寫照的《秋香亭記》也以悲劇作結:商生與采采一對戀人還來不及成婚,就讓戰火轟散了。亂定以后商生發現采采已嫁他人,一對舊日戀人之間鑄成無窮的悵恨。
因為戰亂,善惡混淆,是非顛倒,一切都亂了套,這就更易引起人們探尋人生、陰陽、宇宙奧妙的興趣。限于歷史局限,作者不可能理解那千變萬化的科學知識和哲學道理,因此,本書所作的有關推測和解釋,雖有一些樸素唯物主義的成份,但多半是荒誕可笑的。如《富貴發跡司志》、 《太虛司法傳》中所宣揚的因果輪回的觀點,就是其例。盡管如此,我們還是可以看出作者勇于探索的可貴精神。
《新話》內,描寫元末大亂以前的社會生活故事大約有十一篇(內有《寄梅記》一篇為寫南宋事)之多,其中有六篇是戀愛及婚姻生活的短篇。在這些短篇中,除掉二篇反映偷香竊玉式的兒女熱戀和封建主義的一夫多妻制以外,作者把重點放在人鬼相戀(如《金鳳釵記》、 《綠衣人傳》)或者是夢中的婚媾(《渭塘奇遇記》)等的虛構上,作者這樣寫的原因大致是:人間的婚姻多有不幸,作者又無力改變現實,只能托諸子虛烏有來宣泄憤懣和寄托理想。
還有幾篇知識分子的平日生活、應酬交往的故事,既富有神話色彩,也頗含那一段特殊時期的時代特色。如《水宮慶會錄》的潮州士人余善文,受西海龍王邀請作上梁文,參加龍宮宴會;《龍堂靈會錄》中書生聞子述與宴吳江龍王堂盛會,出席者有吳地“三高”及伍子胥等,這些都間接反映了元代士人的交際往來及學術活動。《令狐生冥夢錄》揭露富者能“焚幣帛以通神,誦經文以諂佛”,窮漢卻無力辦到。言下之意菩薩乃剝削者的菩薩,與被剝削者無涉。在當時條件下,瞿佑能有這樣的認識水平,是不容易的。
《新話》旨在獵奇,但它又有著元代及元末明初社會現實生活的基礎,所以作品在現實主義的基礎上注入浪漫主義的夸誕和虛構的成份,而表現此夸誕和虛構的最佳手段,就是寫神話或夢境。正因為如此, 《新話》中的神話或夢境,與社會現實相距并不太遠,有些甚至就是當時的現實再蒙上一層神話或夢境的虛幻色彩。作者這樣寫,使人反覺親切近人,產生了良好的藝術效果。如模擬《游仙窟》而作的《申陽洞記》寫妖猴頗如人類,《渭塘奇遇記》中的男女戀人王生與肆主之女,夜夜夢中相會,這種虛虛實實的筆墨,就是作品的藝術魅力所在。
《新話》人物林林總總,然以書生居多。書生之中略可分類如下:有學識深湛,揮毫萬字的碩儒,如余善文(《水宮慶會錄》)、聞子述(《龍堂靈會錄》);有氣韻閑雅,溫柔多情的風流儒生,如滕穆(《滕穆醉游聚景園記》)、趙源(《綠衣人傳》);有豪邁顛狂,不拘小節的松江士人全、賈二生(《華亭逢故人記》)、 令狐譔(《令狐生冥夢錄》);還有伶俜潦倒,囊橐貧匱的窮書生何友仁(《富貴發跡司志》)、畢應祥(《永州野廟記》)等等,以上例舉人物均性格鮮明,個性突出,且有其典型性,可以說,都刻劃得很成功。《新話》中的婦女形象也頗有可取之處,如“生不相從死亦從”的劉翠翠(《翠翠傳》)、吳興娘(《金鳳釵記》),作者著重點出劉、吳二人生前在婚姻問題上不能滿足,就是在死后也要同相戀之人在一起那種生死不渝的精神。至于“聯珠合璧照華筵”的吳郡女子薛氏姐妹(《聯芳樓記》)則主要從二人的絕世才華著筆,突出了她們吟詩作賦的文學活動。然而,總的來看, 《新話》的婦女形象似不及士人。特別是在《寄梅記》中,作者大肆丑化爭風吃醋的大小老婆,在《牡丹燈記》里,又把令人恐怖的惡鬼,粉髑髏符漱芳塞進這部故事集中來。說明由于歷史局限,作者還是基本保留著封建主義的輕視和丑化婦女的意識。此外, 《新話》的其馀人物形象:如《三山福地志》的由富至貧的田莊漢元自實、 《天臺訪隱錄》中山中隱士陶上舍等等也都寫得各具特色,令人難忘。
《新話》為文言體傳奇小說,又多用駢句,不少故事內更征引了大量的詩詞文賦。一般來講這樣寫是有礙于文意表達的。但我們讀后卻發現并非如此,而是出人意外地文順意暢,優美雋永,至少可說在語言表達上作到了兼有達、雅、美三者的地步。正因為如此,后世擬話本和其它小說、戲劇紛紛采用或改寫《新話》中的許多單篇。如凌濛初的“二拍”就選取了《三山福地志》、《金鳳釵記》、《翠翠傳》等幾篇。
《新話》是介于唐人傳奇和《聊齋志異》中間很有影響的一部文言傳奇小說集。后世模擬者很多,單從書名看,約略有如下一些顯然是師法《新話》的,明代有李昌祺《剪燈馀話》五卷;周禮《剪燈馀語》五卷(佚)、丘燧《剪燈奇錄》六卷(佚)、陳鐘盛《剪燈紀訓》(無卷數,佚)、邵景詹《覓燈因話》二卷、佚名《剪燈續錄》十卷,清代有戴延年的《秋燈叢話》、于源之《燈窗瑣話》等。此外,明代中葉尚有佚名編集的歷代文言短篇小說集《剪燈叢話》十二卷,選載了上自兩漢,下迄明初約六七十名作者的作品,其中也選有《新話》中的一些單篇。
上一篇:《劇談錄》簡介|鑒賞
下一篇:《剪燈新話》簡介|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