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沂孫
更漏子·日銜山
日銜山,山帶雪,笛弄晚風(fēng)殘月。湘夢斷,楚魂迷,金河秋雁飛。別離心,思憶淚,錦帶已傷憔悴。蛩韻急,杵聲寒,征衣不用寬。
太陽已經(jīng)逼近了山頭,好像要把一座山吞下去似的,山頭的積雪,在落日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的入目。詞人面對這蒼茫的暮色,心頭掀起了無限的凄涼與傷感,而山頭之雪,更增添了感情上的寒意。李白的“寒山一帶傷心碧”是詩人主觀感情的“寒”移給了物,“山帶雪”則是客觀事物的冷反饋給人。“雪”字給全篇蒙上了一層冷色,定下了低沉傷感的基調(diào)。
時間在默默地推移著,太陽下山了,晚風(fēng)中傳來了幽咽的笛聲(也許是詞人自己在吹奏,以笛聲宣泄心中的憂傷)。笛聲持續(xù)的時間是那么長遠(yuǎn),從傍晚一直到“殘月”,這意味著聽了快一整夜的笛聲(或是吹了快一整夜的笛子)。詞人被無窮的愁怨困擾著,以致夢斷魂迷。“湘夢斷,楚魂迷”。像湘君等待湘夫人那樣“帝子降兮北渚”的美夢做不成了;像楚襄王的會巫山神女的幻境也找不見了。這兩句既表明了詞人的因愁而失眠,又暗示了失眠的原因,乃是遠(yuǎn)客他鄉(xiāng),與妻子不能團(tuán)聚。
“金河秋雁飛。”上闋的離情,到這里升華而凝固了。從遙遠(yuǎn)的北方飛來的秋雁,它們都不失時序地南來,而詞人何日能歸呢?能不令人心頭顫抖嗎?“金河”,水名,在今內(nèi)蒙古境內(nèi),以代北方。這里如果理解作銀河,則是說詞人見到淡淡的銀河邊,掠過一群大雁,觸動了他的秋思,亦通。
上闋全是寫景,有暮日、寒山、積雪、羌笛、晚風(fēng)、殘月、金河、秋雁,這些景物,構(gòu)成了一幅游子秋思圖,圖畫的中心則是夢斷魂迷,詞人巧妙地把此情融于景中,顯出委婉含蓄。
如果把上闋的寫景比做謎面的話,那么下闋的言情便是謎底了。
“別離心,思憶淚”是全詞的主題中心。離別的痛苦,相思的憂傷,把人折磨得消瘦了。“錦帶已傷憔悴”,不說人因憂傷而消瘦,卻說錦帶因憂傷而憔悴,這種手法,古代詩人最常用,如沈約之“草帶常應(yīng)移孔”,秦觀的“離別衣帶寬”,辛棄疾的“不堪帶減腰圍”,俯拾即是。而“蛩韻急,杵聲寒”,蟋蟀叫得那么急促,搗衣聲早已停歇,表示時間已推移到拂曉時分了,既然天色快亮,干脆“征衣不用寬”,不睡算了。不僅不睡,還包含著明天還得踏上征途呢。蛩鳴與杵聲,在詩詞中乃是秋季的代表物,帶有濃厚的凄涼傷感色彩,在這種不愉快的環(huán)境氣氛中,征衣還不能脫去,是官宦所累?是生活所迫?壓抑感是那么強(qiáng)烈。“寬”,具有雙關(guān)意義,一作動詞,脫掉,是說憂傷了整整一個晚上,天亮了,用不著脫衣服去睡,反正還得出發(fā)。一作形容詞,寬大是說因為離愁別恨而消瘦,用不著寬大的衣服。真是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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