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劉大白》全文與讀后感賞析

一只沒篷的小船，

被暖溶溶的春水浮著：

一個短衣赤足的男子，

船梢上劃著；

一個亂頭粗服的婦人，

船肚里槳著；

一個紅衫綠褲的小孩，

被她底左手挽著。

他們一前一后地劃著槳著，

　　嘈嘈雜雜地談著，

　　嘻嘻哈哈地笑著；

小孩左回右顧地看著，

　　癡癡憨憨地聽著，

　　咿咿啞啞地唱著；

一只沒篷的小船，

從一劃一槳一談一笑一唱中進行著。

這一船里，

充滿了愛，

充滿了生趣；

不但這一船里，

他們底愛，

他們底生趣，

更充滿了船外的天空水底：

這就是花柳也不如的春意！

一九二三，三，二十九，在蕭山舟中。

劉大白喜歡寫春天和秋天的詩。在他的詩集里，像《春問》、《春雪》、《春底消息》、《春盡了》、《春底復活之群》之類的詩篇很多。這些詩篇與他《秋之淚之群》等大量寫秋天、秋意的詩篇，恰好形成詩人兩種詩的情緒的映照：前者多表現對于生命、生機、生意的贊美之情，后者則多有淡淡的哀愁與傷感之緒。《春意》是一首很優美的詩，是對春之生趣的贊歌。

像一個電影的長鏡頭，由遠而近緩緩地向我們搖過來：先是一幅色彩鮮明的畫面：“一只沒篷的小船，被暖溶溶的春水浮著”，一個短衣赤足的男子在船梢上劃著，一個亂頭粗服的婦人在船肚搖槳，她的左手還挽著個“紅衫綠褲的小孩”。寫罷景色，人、船漸漸近來，便聞其聲了：那搖船的夫妻倆在船前船后“嘈嘈雜雜地談著，嘻嘻哈哈地笑著”，那小孩在父母交談嘻笑中“左回右顧地看著，癡癡憨憨地聽著”，后來也“咿咿啞啞地唱著”，這春水浮著的一船一家，“從一劃一槳一談一笑一唱中進行著”。詩人攝下這一幀動的、春色盎然、聲容并茂的江南水鄉風光圖，給人們清新的美的感受。

詩人所樂于表現的是春天里的人，是人與人之間的愛與生趣。這種在純凈碧澄的天地間的人與人之間的愛與生趣，是真正的、真實的春意，是“更充滿了船外的天空和水底”，“花柳也不如的春意”。這種景色，可能也只是詩人獨行江畔偶然所見，孤立地看，頗有太平景象，與他在《田主來》《賣布謠》之類詩篇中所表現的男女農民的心態截然不同。與其說《春意》表現了江南春天的一種“生趣”，不如說其內涵是詩人所向往的一種審美境界，表現了詩人的一種審美理想。美是不朽的，當人們對于那個時代苦難的或不愉快的回憶逐漸淡漠，詩人留下的這一幀江南春意的寫真，便具有一種可以超越時代并喚起人們的美感。

詩是寫詩人胸中之“意”，可是詩中之景純以白描出之。第一節寫景，第二節寫景中之聲，詩人不稍作渲染，但卻是詩中有畫，是動的畫，是有聲的畫，船行春水之狀，船中父、母、子三人衣著形態、栩栩如在目前，槳聲人聲泠泠猶在耳畔，第三節是詩人抒發的感慨，也句句是詩，充溢著詩人美的愉悅感。詩人曾批評自己的創作：“我的詩用筆太重，愛說盡，少含蓄。”《春意》似無此病，用筆比較輕盈，像一縷暖溶溶的春風拂來，給我們以盎然的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