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聲(原詩略)·李發模》全文與讀后感賞析
《呼聲》(載《詩刊》1979年第2期)沒有曲折的情節,沒有華麗的語言;但它卻以獨特的書信體敘事結構和人物復雜細膩的內心獨白,顯示了較高的藝術價值。
《呼聲》的故事內容相當簡單:一對在農村插隊的男女知青,相互產生了愛慕之情,但由于一個出身于工人家庭,一個出身于地主家庭,始終不能結合在一起,最后,女青年飽受創傷,跳崖自盡。
詩開始是“序”,最終是“尾聲”。“序”和“尾聲”中作為男主人公的“我”,既是愛情悲劇中不可或缺的人物,又在詩篇結構中起到了穿針引線的作用,他前來悼念埋在黃土下受冤而死的姑娘,從而引出了姑娘的五封來信。
第一封信從姑娘的愛情糾葛,揭開了悲劇沖突的第一章:姑娘正面對著心上人大膽的追求,她又喜又憂,喜的是男友的來信催開了她心中的花蕾;憂的是出身不好,無法接受那一份真摯的感情。因此,作為回信,她只能表達自己矛盾的心態,現實地掩起心靈的窗戶。詩人通過對姑娘這一違背情感邏輯抉擇的刻畫,表現一個充滿了偏見的社會,是如何粗暴地壓抑了純潔善良姑娘的心理性格的。
第二封信,對姑娘不敢抬頭做人,“只有躲在屋角里暗暗哭泣”的心理背景,作了充分的描述。姑娘曾有過美好的童年和充滿憧憬的中學時代,是“文革”把她“推進了無底的深坑”,從此,她飽嘗了生活的折磨,只能“含淚咽進肚,暗自隱在心”。做人的權利既已喪失,又怎敢嘗試愛情之果?
然而,人的情感畢竟是復雜的,難以壓抑的,猶如重壓下的小草,遇到空隙必然會向上生長。在第三封信中,詩人展示了1975年期間,國家一度出現了轉機,同時,在男友的一再鼓勵下,姑娘心頭的積雪便隨之悄悄融化:“啊! 是您把我從痛苦中搖醒,/燃起了我生命的千度熱情。/愛情的花朵,我已悄悄移栽在心田,/那神秘的害羞喲襲上我少女的心”。當愛情的花朵綻開了姑娘直面人生的勇氣以后,在第四封信中,她已能向戀人傾訴積久的思慕和曾經絕望了的往事了。在人物心理和性格表現上,這無疑是一次極為重大的轉折。也就是說,在適宜的政治氣候以及戀人的信任下,姑娘完全有著自我超越的可能。這超越,是對社會強加于人的不平等待遇的大膽否定,是對人的神圣情感的積極追求。
第三、四封信,在整個悲劇結構的冷色調中,增添了一分暖色,詩的情緒也由此掀起了更多的波瀾。姑娘一度躍出了情感的低谷,到頭來卻又被再度打入低谷,直至粉碎所有的希望;冷熱反差,前后對比,詩情就在巨大的滑坡中產生出更為強大的悲劇震撼力。
在高潮來臨之前,詩人已鋪下了一個特殊的時代氛圍:“總理去世”,“天安門前,息了四月清明的怒潮”。這樣,在愈來愈殘酷的階級斗爭中,姑娘被剝奪了“教‘民辦’”、“搞農種實驗”、“考學校”以及戀愛結婚所有的權力。她痛苦至極,絕望地呼喊道:“人世啊,給我的難道只有失望”。而當那位披著人皮的“主任”,“半夜里,竟敢蹂躪我少女最珍貴的青春”以后,姑娘的絕望便被推到了頂點。她只能以死來作最后的反抗。當她站在高崖頂端的時候,她終于向她深愛著的祖國和親人呼出了不平的吶喊:
“不是我想死,不是我想死啊,祖國,/我怎能割舍你生我養我的深情:/我還年輕,我要活,我要活啊,祖國/我是千萬個同命運的孩子中的一人! //隔著千山我看不見你的面龐啊,我愛過的人,/隔著萬水你聽不見我在高崖上的呼聲:/我有冤,我有仇,我有恨啊,但愿我的呼聲能在你的心上引起共鳴……”
姑娘臨死前的呼喊,喊出了詩作的真正立意。如果說,在前面四封信中,詩人的筆墨尚能有控制地在人物自訴中敘事,那么第五封信,隨著悲劇沖突的激化,詩人就完全是借著女主人公的口在直抒憤懣了。
敘事詩,既要具備相當的敘事功能,又要發揮一定的抒情特長。單純地追求情節,或者游離于人物形象的抒情,在本質上都是非詩的東西。在《呼聲》中,詩人所以能使敘事與抒情得到有機的結合,關鍵在于他創造了獨特的敘事角度“我”。這樣,在情節安排上,詩人略去了許多外觀的事件的描述,而側重渲染的是“我”復雜的內心世界,“我”的情感與外部世界的沖突。
《呼聲》在語言上的成功之處,在于充分發揮了中國傳統詩歌中比興和煉字的手法。就鋪設背景來說,詩人非常善于利用自然景象來起興,象征地暗示出一種時代氛圍和人物心境。比如“序”一開頭,就以“大地醒了”,“春花開了”這擬喻性意象來起興,形象而又含蓄地點出時代的嚴冬已經過去。第四封信中,以“秋風喲,又把紅葉捎給楓林,/葉尖蘸著銀露,逗引小鳥啼鳴”,興出了“政治氣候,帶來了自然界的美”,把人物感情和自然景觀和諧地對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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