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文學的文獻·魏晉南北朝文論研究文獻·《文賦》與《詩品》·《詩品·序》的位置
《詩品·序》有兩種編排方式:一種是以三段形式分冠三品之首:上品序從“氣之動物”到“均之于談笑耳”;中品序從“一品之中”到“方申變裁,請寄知者耳”;下品序從“昔曹劉殆文章之圣”到“文采之鄧林”?!端膸烊珪繁炯慈绱司幣??!短嵋贩Q:“鐘嶸所品五言詩,自漢魏以來一百有三人,論其優劣,分為上中下三品,每品之前各冠以序?!绷硪环N是把三品序合在一起,加以“總論”的題目。何文煥《歷代詩話》以至近現代大多數《詩品》校注本均如此。
但是這兩種編排方式均有費解之處。如第一種,古直《鐘記室詩品箋》云:“夫‘一品之中,略以世代為先后’云云,略同凡例?!舨軇⒋恼轮ァ圃疲瑢Wh聲律,末后所舉陳思諸人,又不屬于下品,其不能冠諸中品、下品以為序……諸家刻本皆承訛襲謬,不能辨,是可怪也。”第二種編排也有矛盾。中品序中有“近任昉、王元長等”語,記載王融等作詩“詞不貴奇,競須新事”,而下文又出現“齊有王元長者”,反倒改成介紹王元長口吻。這說明,這兩段文字原本是分開的。
由于有這些矛盾難通之處,逯欽立先生又提出第三種編排方式:“《詩品》卷首之文為原序,《梁書》本傳所引者是也。中品起首之文則上品評人以后之附例,舉一反三,明中下兩品同之。下卷起首之文,自‘昔曹劉殆文章之圣’迄‘閭里已具’為一段,乃中品卷中沈約以后之附語,專論聲律,以詆沈約聲病之說,蓋即在沈氏下附此一段也。自‘陳思贈弟’至‘文采之鄧林’一段,又當在全書之后,為卷末之總跋,列舉各篇,以示學詩之規范也?!?《魏晉六朝文學論集》,陜西人民出版社1984)這一論點不僅涉及到三則序文的編排位置問題,而且涉及到《詩品》的撰年及對永明文學的評價問題,甚至和一代文學思潮的變化密切相關。
其后,韓國車柱環先生在《鐘嶸詩品校正》的導論中也提出近似的看法:“案當據《梁書·鐘嶸傳》以上品序為全書之序,冠諸篇首為正。明馮惟訥撰《詩紀》別集引中品序從‘夫屬辭比事’起。案自‘一品之中’至‘不錄存者’乃《詩品》撰例之一,與其下論用事之弊無涉??贾衅沸蛘摯?,此三十五字當在下文‘止乎五言’下、‘雖然網羅今古’云云上。鐘氏先評陸機等先賢論文之書,次及《詩品》之撰例。撰例先言品評之詩形,次明所取詩人之界限,末表成書之面貌,論理始整然矣。今本此文在文首,蓋錯簡也。又案:自‘夫屬辭比事’至‘且表學問,亦一理乎’評用事之弊,自別為一段。竊疑此段本附于謝靈運詩評語末,以明宋以后上品獨取謝詩之由者。蓋謝亦勤于用事,故鐘評云‘頗以繁蕪為累’也。惟謝以獨造之匠心,經營鉤深,卻有反于自然,得無如顏延之詩顯然有雕鏤之痕而乏‘自然英旨’矣?!?轉引自《清水凱夫〈詩品〉〈文選〉論文集》,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
車先生的觀點得到了日本漢學界的重視,《詩品》研究班《鐘氏〈詩品〉疏》、興膳宏《詩品》、高木正一《鐘嶸詩品》等并曾介紹了此說。在中國,自逯先生1947年發表關于《詩品》序文位置的獨到見解,竟長期沒有得到任何反響。直到四十余年后,蔣祖怡先生發表了《鐘嶸詩品作年考》才又把這一問題提出來:“在現存的這三篇序文之中,只有第一序才是和《詩品》初稿同時完成的總序或者原序?!倍齼尚虿灰姟读簳ょ妿V傳》收錄,所以肯定不是總序,而是后加進的。第二序是鐘嶸決定把《詩品》送給沈約求譽之后與送稿前撰述的。根據有兩個:一是序中宣布“今所定言,不錄存者”。這種凡例和第一序末尾“方今皇帝”一節有矛盾,因“方今皇帝”指蕭衍,也是“存者”,可見初稿時沒有考慮是否錄不錄存者問題,但是向沈約求譽當然須考慮這位“一代詞宗”該如何品評問題,而制定此書“凡例”主要是為求譽而定的。二是序中說的“至斯三品升降,差非定制,方申變裁,請寄知者耳”。鐘嶸在這里自矜以優于以前諸作的“變裁”(創新)向沈約提出了知音者的期望。這和《文心雕龍·序志》所說有驚人的相似之處。這也足以證明第二序是為“求譽”目的撰定的。第三序的主要內容是反對聲律之學的,其寫作時間當是在沈約卒后,與中品最后一條“梁左光祿沈約”同時寫的,其根據是第二序中有“近任昉、王元長等”云云,而第三序中又有“齊有王元長者”,“近”與“齊”口語已遠,而《文鏡秘府論·四聲論》引此語“齊有”上又有“昔”字,此“昔”字與“近”字更表明時間相距的久遠。所以,第二、三兩序絕不可撰于同時。由此看出,“此稿自開始以迄完成,花了近二十年時間,也花了鐘嶸后半生的全部精力?!对娖贰返娜蛭模群髮懥巳危珪鴥热萆弦膊恢薷牧硕嗌俅巍?《杭州大學學報》1989年2期)。
就在新說紛呈之際,清水凱夫先生仍堅持認為“分冠三序于各卷之首最近乎《詩品》的原貌”。逯欽立先生、車柱環先生的大膽推測至少在目前來看,還找不到版本的根據。如果深入考察一下梁初文壇實際,不難看出,鐘嶸《詩品》是為“制止和糾正在當世詩壇上泛濫成災、拘泥聲病說的沈約派詩風和流行過多用事的任昉派詩體而撰著的”?!吧掀肪砥返诘脑娙私钥盀樵娮骺?,其序文相應地論述了五言詩史,指明上品詩人的歷史地位,敘述當世詩壇的混亂狀況,并說明是為了糾正這種不良詩風而作《詩品》 的。中品卷品第的詩人主要方面是具有堪為詩作楷模的優點,但同時也有不堪效法的缺點,其序文批判當世詩壇仿效這些詩人缺點的不良風氣。可以明顯地看出鐘嶸要糾正當世詩壇流行過多用事的不良詩風的意圖。下品卷品第的詩人主要方面是缺點多,不堪為詩作楷模,其序文批判當世最忌諱的詩風。不言而喻,撰寫這篇序文也具有要糾正當世詩壇拘泥聲律的不良詩風的意圖”(《六朝文學論文集》,重慶出版社1989)。
這個問題表面上看只是個序文位置該如何擺,實際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僅影響到《詩品》的理解,還涉及到齊梁文學的評價問題。因此,在沒有更充分的論據之前,還是維系傳統的看法為好,即以三序分冠于三品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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