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相成《以詩補序》原文|注釋|賞析|匯評
【依據】
止吊滕王,不及燕會,所以為高,且補序中所未及,又得子長論贊之法。(吳昌祺《刪訂唐詩解》卷六)
【詩例】
滕王閣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鑾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云,朱簾暮卷西山雨。
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解析】
滕王閣是唐高宗永徽初年,唐高祖第二十二子李元嬰做洪州 (今南昌)都督時建造的,故稱洪府滕王閣。大約20年后(據姚大榮《王子安年譜》),王勃因赴交趾省親,路過洪府,參加了當時都督閻某在滕王閣上舉行的飲宴,即席賦就了 《滕王閣序》并詩。
序文中,王勃從滕王閣的地理位置寫起,歷敘當地“物華天寶,人杰地靈”及賓主才德、高朋盛餞;再寫滕王閣的壯麗及周圍風光;由逸興遄飛轉入興盡悲來的感慨,就自己的遭遇抒發對人生的思索;最后歸結到自己恭逢盛筵的緣由和作“序”為贈的用心。鋪排揮灑,面面俱到,而對滕王閣及其創建者滕王卻只提了一筆:“臨帝子之長洲,得仙人之舊館”,仍然是就今日宴餞而言的。有關往事的內容何以不寫?這是作者的有意安排,他把對滕王的憑吊及由此觸發的感慨等集中放在詩里,加以抒發。
詩的第一句,點題寫滕王閣的地勢,第二句即轉入對閣的舊日主人滕王的憑吊:滕王閣,危樓高聳,下臨贛江,遠覽山川,俯瞰城府,如此壯觀,可當年乘鸞鈴馬車,佩琳瑯玉飾,賓從雜沓來閣上覽勝的滕王已經死去,他舉行歌舞宴會的豪華場面也已成為過去。兩句寫盡昔盛今衰,籠括了主題,統領全篇。詩的中間四句,即明承“高閣臨江渚”,就眼前之景,展開描寫,而用時空交織的手法,暗扣“佩玉鳴鑾罷歌舞”,寄寓今衰昔盛的感慨:今日的滕王閣,畫棟、朱簾固在,卻只有南浦的云、西山的雨,朝暮光臨,與其為伴。水光云影,悠然而逝;物換星移,歲月不居。眼前景象多么寂寞冷落啊!于是,自然地引出結尾兩句:人去樓空,只有無情的江水,永恒地、徒然地流淌。情景雙收,結束全篇。讀完全詩,我們似乎可以聽到詩人那深沉的嘆息:天地永恒,人生短暫;年華易逝,好景不常啊!
十分清楚,序文中只就“今日”的盛筵進行發揮,不及滕王;詩中則由憑吊古跡著眼,“止吊滕王,不及燕會”。序文雖然鋪排揮灑,面面俱到,其中心只在“宇宙無窮,盈虛有數”,“勝地不常,盛筵難再”數語之上;而這也正是這首凝練含蓄的吊古詩集中抒發的感情所在,盡管沒有明說出來,只表現為一種“畫外音”而已。因此,詩實際上是對序文內容的集中概括,序和詩兩篇“文章”,一個主題;不過在敘寫方法上有分散與集中之別; 在展現主題上有明與暗的不同,二者相得益彰,珠聯璧合。
文體不同,寫法各異。作家創作,要正確把握不同體裁形式的特征,作為自己構思、剪裁、敘寫的出發點,充分發揮其體裁形式的優長,避免其所短,達到內容與形式的諧和。“序”這種文體,“善敘事理,次第有序,若絲之緒也。……其為體有二: 一曰議論,二曰敘事”(徐師曾《文體明辨序說》)。尤其用駢文形式寫來,則尤長于鋪排藻飾,極盡描摹、敘事、議論,縱橫捭闔,形散而神凝。抒情小詩,則體制短小,所貴者凝練含蓄、言簡意深。王勃這篇《滕王閣序并詩》,正是充分注意到序和詩各自形式的特點,據以安排其敘寫的內容和重點,并把兩者較好地結合起來,做到窮形盡相地體物達意,“所以為高”。從評詩的角度講,吳昌祺說它“補”了 “序中所未及”;若從總體說來,則是一種“詩”、“序”互補,恰似畫龍點睛的關系。至于所謂“論贊之法”,劉勰說過:“贊者,明也,助也。遷《史》固《書》,托贊褒貶,約文以總錄……”(《文心雕龍·頌贊》)意為: “贊”的含義就是明,就是助;《史記》、《漢書》,在篇末用贊來進行褒貶,都是拿簡明的語言來進行總結。這個“贊”,《史記》中只稱“太史公曰”,《漢書》才稱為“贊”,其后史書,或稱“論”、或稱“序”、或稱“評”、或稱“議”,名目不一,劉知幾《史通》總稱為“論贊”。滕王閣詩,附在“序”后,恰恰起到總結全文,突出主題的作用,可以比之為史傳之后的論贊,而首開此體者太史公,所以說: “得子長論贊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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