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辭用韻《蜀錦不容吳練》原文|注釋|賞析|匯評
【依據】
通篇樂府,一字不入古詩。如一疋蜀錦,中間固不容一尺吳練。工部譏時語,開口便見,供奉不然,“習其讀而問其傳,則未知己之有罪”也。工部緩,供奉深。(王夫之《唐詩評選》卷一)
【詩例】
遠別離
李白
遠別離,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瀟湘之浦。
海水直下萬里深,誰人不言此離苦,
日慘慘兮云冥冥,猩猩啼煙兮鬼嘯雨。
我縱言之將何補?
皇穹竊恐不照余之忠誠,雷憑憑兮欲吼怒。
堯舜當之亦禪禹。
君失臣兮龍為魚,權歸臣兮鼠變虎。
或云堯幽囚,舜野死。
九疑聯綿皆相似,重瞳孤墳竟何是?
帝子泣兮綠云間,隨風波兮去無還。
慟哭兮遠望,見蒼梧之深山。
蒼梧山崩湘水絕,竹上之淚乃可滅。
【解析】
“樂府”與“古詩”同為不求韻律對仗、體制較為自由的詩體,樂府詩多可入樂,古詩句法以五言、七言最為常見。王夫之評李白《遠別離》“通篇樂府,一字不入古詩”,這里所說的 “古詩”,主要是指五言古詩。“遠別離”當為李白創立的樂府新題,通篇詩句長短不一、字數不拘,多類似楚辭體句式,而其中惟獨無五言句。王夫之將這首樂府喻為色彩絢麗、織紋錦繡的“蜀錦”,將五言古詩喻為純素、潔白的“吳練”,認為此篇辭彩華麗、聲韻諧暢,雜采歷史、巧用傳說,就如同彩繪的圖畫不能加入純樸的素描,堪稱唐代樂府之佳作。
全詩是以古老的傳說為基本內容的,同時借歷史傳說表現詩人對朝廷政治的憂慮。相傳古帝堯有娥皇、女英二女,嫁與舜為妃。舜南巡,二妃從之。舜死于蒼梧之野,二妃溺于湘江。因此后來洞庭、瀟湘一帶便成為皇英二妃神游出沒的地方。作品由“遠別離”一句開篇,詩人以無比同情之感道出這一悲劇性的故事。緊接 “海水直下萬里深,誰人不言此離苦”兩句,是詩人悲憫之情的進一步抒發。洞庭湖水浩淼無垠,瀟湘之浦寬闊遼遠,“海水直下萬里深”,這不由得使人聯想到二妃子出入云水之間,她們忍受著遠別離之苦,以淚點染瀟湘的竹林。故此詩人發出“誰人不言此離苦”之問,自然引起讀者強烈的共鳴。接下“日慘慘兮云冥冥,猩猩啼煙兮鬼嘯雨”兩句,表面上看來似乎是承接上文,對瀟湘景色作進一步的渲染,然而由下句“我縱言之將何補”又可知,此處的“日慘慘”、“云冥冥”以及“猩猩”、“鬼”是有寓意的。它們象征著當朝政局之黑暗、皇帝之昏憒,故此造成奸佞仗勢弄權的局面。在這種君昏于上而權臣障蔽于下的情況下,詩人感到自己縱然是仗義執言,但對扶助朝廷、扭轉政局也是無能為力的。“皇穹竊恐不照余之忠誠”句,顯然擬《離騷》句意,詩人疾呼:我恐怕皇天不能照察我的忠心!“雷憑憑兮欲吼怒,堯舜當之亦禪禹”,那些奸佞群小鼓噪于皇帝左右,如“憑憑”轟鳴之雷聲,想要淹沒一切正直的言論,當此之際,即使是堯亦得禪舜,舜亦得禪禹。“君失臣兮龍為魚,權歸臣兮鼠變虎”,這兩句類似正面的議論,指出君主失去賢臣的輔助時,即失去了力量和權威,如同龍變為魚一樣;若朝廷大權旁落,那么得勢之奸臣就如同老鼠變為吃人的猛虎一樣,一旦如此,勢必會出現“堯幽囚,舜野死”的結局。“九疑聯綿”兩句再寫有關舜的傳說。相傳舜為雙瞳孔,人稱重華,他死在湘南的九疑山,但九座山峰綿亙相似,究竟哪里是他的葬身之處不得而知。詩意似說舜死得不明白,這是與他失權有關的。以下數句詩人又著重于瀟湘二妃的描寫,再寫她們對舜的深情。二妃行游在綠云般的竹林間,哭泣聲隨風波遠逝,遙望“蒼梧之深山”,她們更是悲慟欲絕。結句照應詩篇開頭,以瀟湘“竹上之淚”不可滅重寫 “遠別離”苦情之無休無盡。
樂府歌行貴在有開合、富變化,而鋪陳的敘寫、詞藻的點綴又往往是作品的顯著特征。這首《遠別離》辭彩華麗、聲韻諧暢,詩人擷采歷史傳說,表現對現實的憂慮,詩中或鋪敘、或詰問,言遠別離之苦,述人君失權之戒,“其詞閃幻可駭,增奇險之趣”(胡震亨語)。因此王夫之稱其為“蜀錦不容吳練”是恰如其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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