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宮朝絕磬,月殿夕無扉。
網交雙樹葉,輪斷七燈輝。
香盡奩猶馥,幡塵畫漸微。
借問將何見,風氣動天衣。
這首詩通過描寫一座空廢佛寺的頹敗荒落的景象,表現了作者心頭的悵惘和感傷。
巴陵,今湖南岳陽。作者途經巴陵,漫游山野,忽見一座寺院,便信步走進了山門。這是一座久已空廢的佛寺,外觀尚整齊,還顯露出一些昔日的莊嚴氣象,但寺內早已殘破不堪,到處蛛網橫結,使人舉步難行。看來,這里不僅早已沒有了誦經念佛的和尚,而且也杳無游人光顧。佛寺廢棄已久,路人皆熟視無睹,有心的作者偶然路過,對它發生了興趣。
寺內的大殿,窗扇殘缺破損,門扉也不知去向。風是這大殿的常客,任意進出,無所顧忌。殿中空寂而陰暗。只見香案依舊,鐘磬猶陳,卻覆滿灰塵。低垂的幡帳,彩色早已褪舊,但帳上的佛畫還依稀可辨。佛像前,供奉的長明燈已是油盞枯干,藏香的空匣似乎還散發出淡淡的馀馨。這一切都在追憶著大殿的昔日,那香霧繚繞、木魚聲聲的繁榮盛況。然而,磬鼓雖在,擊磬之人卻不知去向何方?在這一片殘留破損之中,唯有正中的佛像巍然端坐,栩栩如生。它那似閉非閉的眼瞼,似笑非笑的唇邊,威嚴而神秘地俯視著人間。那佛衣上的縐折,那寬大袍袖的邊緣,刻畫得這般細致、流暢、生動。一陣涼風穿過大殿,佛衣似乎輕輕飄起。
站在這陰森而破落廢棄的大殿之中,仰望這尊被世人遺忘的佛像,憂郁、傷感、寂寞、凄涼的情緒交織彌漫在作者的胸中。也許,他在想像著這佛像的過去,何等金碧輝煌,何等氣象莊嚴,曾有多少善男信女匍伏在佛像腳下,祈求著佛的佑護。如今已是燈滅香盡,佛像孑然,一片沉寂。也許,他在想像著這寺院的昔日,高高的剎桿上幡幢飛揚,莊嚴的大殿里鐘磬齊鳴,朗朗的誦經聲和著磬鼓木魚,迎接那晨曦中冉冉升起的太陽,陪伴著夜空中清輝照耀的月亮。如今,廟院已是墻垣頹圮,門窗破損。太陽和月亮,依舊是每日的落下、升起,可那鐘聲、磬聲、誦讀的經聲卻無從再聞。時間如水,歷史無情。它帶走了過去的繁華昌盛,帶走了昔日的威嚴顯赫,縱然是千人頂禮、萬人膜拜的無量之佛,也逃脫不了這一盛一衰的厄難。“借問將何見,風氣動天衣。”作者面對這廢棄的寺院,陰沉的大殿,寂寞的大佛,仿佛貼近了那無情的歷史,如水流逝的時光,從而深感人生的空虛渺茫。詩在描寫寺院的空廢荒敗的同時,處處隱約透出昔日香火隆盛的痕跡;在貌似平靜的客觀景物的流覽之中,深藏著作者的人生感喟。由于作者所面對的是代表著永恒和法力的宗教偶像,這種空虛渺茫的感受就顯得特別沉重。
在這首詩中,作者采用了一些出自佛經的典故,使這些典故的含義與詩中的景物描寫形成對照,借以表達他的世界渺然、人生茫茫的悵惘和感傷。“日宮”、“月殿”都出自于佛典《起世經》。佛經以太陽所居為“日宮殿”,月亮所居為“月宮殿”,二宮均以純凈明亮的金銀制造而成,故光明徹天,普照人間。詩中用來借指供奉佛像的大殿,暗示著昔日的輝煌,與今天的“絕磬”、“無扉”的荒涼破敗構成鮮明的對比。“輪斷七燈輝”的典故見于《智度論》。講經者聲稱:“燃七層之燈,懸五色續命神幡”,使“七層之燈,一層七燈,燈如車輪”,便可顯示供奉者的虔誠之心,得到佛賜與的無量福壽。這里既用來描寫大殿中香火熄滅的凄涼,以與昔日的徹夜光明對比,同時又借典故的內涵透出作者對佛也并非是法力無邊的感嘆。“天衣”指菩薩之衣,出自《大藏經》:“菩薩放大光明,普照三千大千世界,天龍八部,滿虛空中,作天伎樂,雨妙香花,瓔珞天衣不可稱數。”“借問將何見,風氣動天衣”兩句,以動寫靜,在贊賞佛像塑造工藝的精美的同時,以“天衣”一詞而使人聯想到佛經所描繪的菩薩放大光明、樂聲四徹、滿空飛花的盛況,來對照佛像此刻的塵灰滿面、兀然獨坐和冷落寂寞,深刻地表達了作者心中的惆悵。用典,有豐富詩歌的意象,深化詩歌的思想涵蘊的作用。這首詩的用典不僅如此,還能將典故的字面意義與詩中的景物描寫融合在一起。這樣,讀者即使不了解這些典故的出處與含意,不能體味到詩人藝術構思的魅力,也并不妨礙他們理解詩歌所表現的思想感情,而使作者贏得了更為普遍的理解。此外,用字精巧,對仗工整,音韻流轉,風格清麗,也是這首詩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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