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沂孫
和周草窗寄越中諸友韻
殘雪庭陰,輕寒簾影,霏霏玉管春葭。小帖金泥,不知春在誰家?相思一夜窗前夢,奈個人、水隔天遮。但凄然,滿樹幽香,滿地橫斜。
江南自是離愁苦,況游驄古道,歸雁平沙。怎得銀箋,殷勤與說年華。如今處處生芳草,縱憑高、不見天涯。更消他,幾度春風,幾度飛花。
【注釋】周草窗:周密,字公謹,號草窗。霏霏玉管春葭:指測試節候的葭灰從律管中飛出,表示春天的到來。古人以十二律與二十四節氣相對應,將律管中塞進葭灰,置于密室,每至一節候,相應律管中的灰便飛了出來。小帖金泥:指貼出了泥金紙書寫的帖子。舊時立春之際,人們有寫宜春帖子的習俗。唐進士及第,以泥金書帖附家中,報登科之喜。相思一夜窗前夢:化用唐代盧仝詩“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之句,表示對友人的思念。個人:那人,指作者的朋友。滿地橫斜:月光照射下梅花枝影錯落的樣子游驄:游子所騎的馬。
【鑒賞】這是一首答和周密的詞作。從原詞的意境出發,表達了對友人羈旅無歸的同情和深切的思念。
上闋開頭三句寫春天的到來:雖然殘雪猶存,寒氣未消,但春天已邁著輕盈的腳步悄然降臨了。詞人一開始就著意于春景的描繪,是有良苦用心的。春天固然是萬物復蘇的季節,但對于客居在外的失意者來說,卻更能牽動人的愁緒。接下的“小帖金泥,不知春在誰家”便自然由春景轉入人事。詞人想到,新春到來,不知有多少人為仕途的通達而志滿意得。暗寫自己的寂寞。寂寞的詞人迫切需要精神上的安慰,于是想起了遠方的友人,后四句展開對友人的思念:“相思一夜窗前夢,奈個人、水隔天遮”言相思之苦,“但凄然,滿樹幽香,滿地橫斜”說思念后的凄涼。由于友人同樣是漂泊在外、仕途偃蹇,思念的結果到頭來只能是惹起更多的煩惱。雖然梅散幽香、疏影婆娑,但詞人此時已絲毫感受不到梅花的清幽,充滿詞人心懷的只有落寞與凄涼。
下闋開頭三句,是代友人說愁。友人客居在外,寂寞的心中自有難言的隱憂,何況又值游驄逍遙、雁落平沙的春日呢?想到這里,詞人原本煩惱的思緒中又增添了一層濃重的憂傷。接下的“怎得銀箋,殷勤與說年華”由友人折回到自身,此時此刻,詞人很想把自己的憂愁與思念訴諸銀箋,告訴遠方的友人,但憂愁卻是那樣的沉重,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怎得”表達出了離愁的深切和難以訴說之態。更令人不堪的是詞人的憂愁中又多了一層遲暮感,從年華的消逝中所感到的衰落。最后幾句承接開頭,繼續寫對友人的思念。詞人翹首天涯,希望友人歸來,但重山阻隔、夢魂飄渺,只有碧綠的芳草鋪向遙遠的天際。詞人的憂愁恰如萋萋春草連綿不絕,至此詞人的憂郁達到了飽和狀態,從而產生了絕望之感:“更消他,幾度春風,幾度飛花。”盡管冬去春來,花開花落,但友人仍是遠隔天涯,相會無期。無限的感傷盡入畫面,給讀者留下了豐富的回味余地。
詞中有一半的筆墨在寫景,但不管是眼前的春景還是回憶過去的“古道”、“平沙”,都顯得空曠清靈,宛如一幅幅水墨丹青,透出哀怨和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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