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欄砂宿遇夜客
作者: 江楓
【原文】:
李涉
暮雨瀟瀟江上村,綠林豪客夜知聞。
他時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
【原文作者】:李涉
【鑒賞】:
中唐時代,洛陽才子李涉,寫得一手好詩,頗有才名。有一次,他船過九江,至皖口(在今安慶市,皖水入長江的渡口),天色漸漸晚了,又飄著毛毛雨,便泊船在附近的小村井欄砂江邊過夜。
誰知這里是強盜出沒之地。深更半夜,忽聽江邊一聲呼嘯,一群手持刀劍的黑影將李涉的船團團圍住,然后有一個強盜頭領虎視耽耽向船上喊話:“喂,船上是什么人?”李涉的家僮抖黟著爬上船頭答話:“船上是當今太學博士李涉,李……李博士。”強盜頭領聽了李涉這個名字,不禁一怔,問:“敢是頂頂大名的詩人李涉?”家僮直點頭哈腰稱是。于是頭領喝住弟兄們不得造次,又向船上喊話說:“如若是李詩人,我們就不動手了。久聞他的詩名,十分敬仰。今日相遇,就請他當場為我們賦詩一首,弟兄們就很高興了。”
這時李涉聽到船頭對話,便從容自若地從船艙里走了出來,對著這群綠林好漢說道:“今日同諸位狹路相逢,我身邊別無長物,就送你們一首詩吧。”說著,在船頭來回踱了幾步,口占一絕,這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這首《井欄砂宿遇夜客》。
這首順口流出的詩,詼諧幽默。半夜遇上強盜,風高放火,月黑殺人,本是很可怕的情景。李涉卻把瀟瀟暮雨下的靜謐江村,寫得富有詩意。尊一聲“綠林豪客”,也很有意思。強盜們聽了,不知是什么滋味,它恰到好處地點出對方的身份,口氣又是那么友好而風趣。聰明的詩人不說自己遇上了強盜,而說“綠林豪客夜知聞”,似乎是說,這些“愛好風雅”的“綠林豪客”,因欽慕詩人的大名,才特地拜訪自己來了,說得幽默而得體,大概強盜聽了,也會發笑吧。
從這兩句詩,可以看到詩人鎮靜而瀟灑的風度,看來他是帶著安然的感受來吟詠這場饒有興味的奇遇的。
顯然,詩人對這些“綠林豪客”索詩不索財無疑是欣賞的,對他們久慕自己的詩名,如此崇拜詩人無疑是高興的。于是,他繼續用打趣的口吻吟道:
“他時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
他告訴他們:我本來倒打算將來隱居避世,逃名于山林之間,現在看來大可不必了,因為連你們這些綠林豪客都知道我的姓名,我想逃名能逃到哪里去呀,更何況在今天的世界上,半數都是您們這種人呢!古代有名聲很高的人,不想做官,便找個地方隱居起來以“逃名”。“世上如今半是君”,一語雙關,一方面是說我“逃名”無用,如今處處都會碰到您們這樣的人。另一方面,這句話還隱含弦外之音,似乎是說如今社會,巧取豪奪者,比比皆是,他們不蒙“盜賊”之名,而所作所為,實在是比強盜厲害得多呢!這兩句詩,詼諧之中寓有頗為嚴肅的社會內容和現實感慨。
這首詩信口道來,卻自有清新的詩味。語言通俗自然,別具一種天然的風趣和耐人尋味的幽默。綠林中不乏知詩之豪客,李涉即興吟詩,他們嘖嘖稱賞,馬上拿出佳釀美,為詩人擺酒壓驚。在唐代社會,一位詩人遇強盜,非但不失分文,反而得到了酒肉的饋贈和禮遇,稱得上天下奇聞了。
這件事使我們清楚地看到,唐代詩人在社會上具有多么廣泛的影響,詩人受到社會的普遍尊重。同時,還可以使我們看到唐詩在社會生活中運用的廣泛,科舉考試要賦詩,托人薦引要用詩示意,平時交朋結友,吊喪問疾,登唱宴飲,禮佛誦經,統統都少不了吟詩,詩,甚至可以用來酬應“綠林豪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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