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手

[美國]姆麗爾·瑪遜

姆麗爾·瑪遜是詹姆士·瑪遜夫妻的大女兒，他們住在內布拉斯加的奧克達爾，爸爸是個很受人尊敬的農民。姆麗爾愛這個老農場，感到它像天堂一樣。她從沒有離開過它，直到她進了林肯大學。

姆麗爾在林肯大學讀大二那年的夏天，暑假里非常熱，姆麗爾坐臥不安，她不知道是什么讓她煩躁。也許像弟弟湯姆說的一樣，因為她愛上了年輕教授布里安。她每天都看布里安的來信，這些信的意義太大了。她每天都去看信箱，一看到有信，她的心就跳了起來，心中升起一陣快樂，她抓起信，迫不及待地撕開信封，讀了起來：

“親愛的姆麗爾：

噢，親愛的，我要放假了！這三天假日比我預期得要早，我要與你一起在農場度過假期。親愛的姆麗爾，我只有三天時間，我希望這三天能與你一起度過。我要了解你的家人，愛他們。你回到學校好像對我還有好長時間，我等不及要見到你。我將在29日到奧克達爾，就是星期六晚上。那時再見。

布里安，福布斯”

姆麗爾被信的甜蜜話語弄得心亂跳不止。布里安真的在意她！他要來親口告訴她。突然姆麗爾的情緒又沉了下去，她將信裝在信封里，慢慢地向農場走去，她第一次發現她們家的小房子那么破。布里安教授要到家里來！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母親在往爐子里添煤，姆麗爾一走進廚房，第一眼就看見了母親光著的手，尖叫起來：“媽媽，我給你買的手套呢？看你的手都成了什么樣子了！”

可憐的母親！她抬起了紅紅的臉，有些道歉的意思，說戴不慣手套。廚房里太熱了，到處彌漫著煮蕪菁的味道。母親的臉烤得紅紅的，正從熱爐子上取出第五張餡餅。姆麗爾又想起了布里安教授：風度翩翩的布里安教授看到這一切會怎么想她們一家人？她恨自己有這樣的想法。她的眼睛濕潤了，她希望母親的生活少點艱辛，比起她在城里看到的女性生活，媽媽的生活真是太可憐了。然而媽媽卻一點兒都不自憐，她屬于典型的樂觀主義者。姆麗爾拿起了水桶，告訴母親她去拎水，母親點著頭，繼續做餡餅。她突然問姆麗爾收到信沒有，姆麗爾懷著不安的心情告訴母親，教授要來他們的農場住三天。

母親高興地說她和爸爸都歡迎他來。這時父親站在門口，正沖著姆麗爾笑。姆麗爾拿起水桶跑向水泵，一想到必須從井里一桶一桶地打水，心里就不舒服，她恨自己總是干這些。可是過去，在沒上林肯大學之前，她總是非常快樂地來打水。兩年的大學生活讓她發覺到這里的生活太原始了。當她拎著水進屋時，大弟湯姆正在洗臉。他抬頭看著她做著鬼臉，她真恨不得一桶冷水都潑在他背上。她的另外兩個雙胞胎弟弟比爾與鮑勃正在后門廊里玩鬧，問她：“姐姐晚飯吃什么呀？我們都餓了。”

她沒理他們，徑直走進廚房放好桌子。妹妹小簡妮又眼巴巴地在那看著，張著胳膊，她餓得像只熊。妹妹叫道：“我餓了，媽媽，還有多長時間吃飯？”

母親微笑著：“飯馬上好了，姆麗爾，你去院外把瑪麗與瑪格麗特叫回來。快點，姆麗爾，水煮肉團來了！”

爸爸彎下身來，溫柔地吻著母親。他看到姆麗爾走進來，問她教授男朋友什么時候到。她告訴爸爸教授明天到，她說自己有些心煩，不知道他為什么要來。爸爸一聽哈哈大笑起來，對她眨著眼睛說，教授來的原因很簡單，完全是因為她。爸爸看到姆麗爾還是不高興，他的臉沉了下來：“孩子，不會是因為老爸老媽讓你感到羞恥吧？”

姆麗爾的臉紅了，急忙否認了爸爸的話，她對爸爸說：“才不是呢！為什么我要那樣呢！但是，爸爸，他的生活習慣跟我們的不同，他的家像個宮殿。”

“我明白，”爸爸說，“你想告訴我他來自于一個非常富有的家庭，”爸爸的臉突然變得很嚴厲，又說：“但是，如果他心里真的有你的話，那么這些都不是問題。如果他不是那樣，那你最好還是早些知道。”

那天夜里很熱，姆麗爾興奮地想著心事。布里安的英語說得很好，他將會怎么想她幾乎沒什么文化的父母呢，大弟湯姆的懶惰，雙胞胎弟弟的粗野，還有媽媽那雙手？她想知道是否他真的了解像他們這樣的人家。最讓她擔心的就是媽媽的手。她想起布里安曾說過手能顯示出人的特性，她想到母親的手：皺痕、裂縫、厚厚的老繭。一想到這些，她真的畏懼布里安的到來。接著，她又責怪自己不應該有這種想法，沒有比母親再好的母親了，雖然她的手并不漂亮。她知道，他看到他們家的情況這么糟糕，她不會再聽到他的甜言蜜語了。

第二天，全家人都處在迎接姆麗爾男朋友的興奮中。

農場離奧克達爾火車站只有五英里遠，湯姆決定開車去接布里安。此時姆麗爾也想開了，就算布里安不喜歡她家的真實環境，他們兩個之間都要保持真實。當她從窗子里向外看時，在不遠的田地對面有兩個身影坐在一個籬笆圍欄上，他們正在熱切地交談，其中一個是爸爸，而另一個，當然不會是布里安教授！她走進廚房洗著臉，理理裙子。

“你能給一個可憐人一點吃的嗎？”一個人說著走了進來。姆麗爾轉過頭，驚訝地看到布里安在沖她微笑，溫柔的眼睛在望著她，她驚呆了。

“是這樣，”布里安上前拉起她的手解釋說，“我沒有什么事，所以就提前來了。我已經遇到了你父親和湯姆，還有那兩個雙胞胎弟弟。你怎么樣，親愛的姆麗爾？”

她盡最大的熱情歡迎他，心里一直想著晚飯吃什么。因為，母親和女孩們的責任是要準備好一頓豐盛的晚餐。

姆麗爾希望雙胞胎兄弟不要再鬧了，不要說那些英語土話。母親的手也不要更糟了。她想起了布里安母親的手，是那樣漂亮，她很欣賞那雙手。她發現布里安正在注視著母親的手，他的臉上帶著奇怪的表情。姆麗爾努力忍住眼淚，提醒自己不要為母親的手羞愧，正是母親這雙手送她上的大學。如果布里安不喜歡這雙手，她和他在一起還有什么意思。姆麗爾吃著飯痛苦地沉默著。比爾和鮑勃大聲地討好著布里安，讓他做他們的拳擊教師，看起來布里安很愿意做這件事。

他又拿起一張餡餅，說：“這是我吃過的最好的蘋果餡餅。”

母親高興得臉都紅了，熱情地說：“再來一張吧！”

“好的。”他大笑著回答。

話題轉到了農場上，布里安提問，爸爸開始吹噓起他房子的大小與他的豬來了。姆麗爾注意到布里安深思著，眼睛看著鄰近的廚房。

“今天午后我必須出去轉轉，看一看這里最重要的商業，瑪遜先生，你愿意與我一起去嗎？你看過在奧克達爾的新實驗站嗎？”布里安問。

午后父親和布里安一起出去了，姆麗爾看著他們離去。

接下來她們開始準備晚飯，卻發生了一件事情，最好的計劃被擊碎了。臨近做晚飯時，媽媽的背部突然痛起來，媽媽病倒了。姆麗爾叫湯姆去奧克達爾請醫生，她的心被恐懼占據了，母親的臉色蒼白，疼得昏了過去。瑪麗與瑪格麗特哭了起來。雙胞胎弟弟不在家，現在只有簡妮和姆麗爾一起想主意，但是簡妮還不會說話。

突然，折騰停止了，媽媽的頭沉到了枕頭里，她已經閉上了眼睛。瑪麗尖叫著喚媽媽醒來。

這時姆麗爾聽到爸爸與布里安回來了。他們聽到哭聲急忙來到樓上。一看到媽媽毫無生氣的臉，爸爸臉色蒼白，眼中的神采都沒有了。他跪在床邊，耳朵放在媽媽的心上。“冷水，快！”爸爸叫著，“她只是昏過去了，準備熱水，姆麗爾，你去叫醫生了嗎？”姆麗爾點點頭。

媽媽蘇醒過來了，正巧湯姆帶著醫生跑上樓來。醫生給媽媽做完檢查說：“她是疲勞過度了。”

布里安協助醫生忙了兩個小時的急救，其余的人都幫不上忙。最后媽媽露出了虛弱的微笑，雖然臉色蒼白，但危險過去了。醫生告訴她：“活兒太累了，天又熱。”

爸爸的眼睛從沒有離開過媽媽的臉，他臉上的恐懼還沒有離開。

“瑪莎，”他哆嗦著小聲說，“你做了廚房的每一件事情，做了太多的蘋果餡餅，”他站起來吻著她的臉，“你差點離開了我們，而我們還沒有意識到你為我們做了那么多的犧牲。”

母親的胳膊摟著父親的脖子，她對著他的耳邊說著什么，孩子們聽不到。就在這時，布里安來到姆麗爾身邊，他的眼睛里閃著淚光。他拉起姆麗爾的手，悄悄地向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