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為我做面條嗎？

[美國]保·麗絲

麗絲來加利福尼亞看媽媽，媽媽告訴她：“縣法院接管了我的房子。這房子由于債務問題已經不屬于我了，我必須搬出去。”

麗絲問媽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媽媽說：“我也弄不清楚。我根本就沒想到我上了年紀還會發生這種事。”

媽媽失去了住所，沒有吃的、穿的，也沒有錢，甚至喪失了正常的生活思維。麗絲把媽媽送進醫院檢查。她的血壓升到230/130，隨時都有生命危險。醫生對麗絲說：“你把她送來，算她的運氣不錯。”

從1900年以來，美國人的平均壽命就在不斷增加，65歲以上的老人的百分比已經增長了兩倍，像媽媽這樣的老人有很多。可是一旦媽媽喪失自我料理能力之后，她的余生將如何度過？麗絲不敢想。

媽媽住進醫院六天了，她感覺好多了，她要求麗絲帶她回家。麗絲對她說：“媽媽，您已經沒有家了。”因為在媽媽住院的一個星期里，麗絲不停地會見債務代理人和銀行家。媽媽曾經在銀行存有44000美元，可是現在，在媽媽細心保存的存折上只剩下31美元現金和幾百美元的利息支票了。

麗絲坐在媽媽的病床前，對她說：“媽媽，我打算為您找一個能為您提供食宿和照顧的地方。有很多老人都在那里生活。”麗絲說的這種地方就是老人之家護理院，他們收養的都是身體虛弱、需要在飲食起居上給予照顧的老年人，媽媽同意了。

當麗絲正在四處聯系老年之家護理院的時候，醫院突然通知麗絲說媽媽的病情已經好轉，要求她立刻出院。麗絲沒有別的選擇，她必須在24小時之內為母親找到居住的地方。

麗絲駕著租來的汽車從一家護理院到另一家，她拼命地奔波著。令她吃驚的是，多個老人護理院都已滿員，要想找到一張床位簡直不可能，看來只能靠碰運氣了。經過一整天的奔忙，她終于找到了一家僅剩下一張床位的老人護理院。

送媽媽去護理院，是麗絲有生以來最困難的一個選擇，盡管麗絲一次又一次地對媽媽解釋說，住在那里只是暫時的，可媽媽還是敏感地意識到，她的命運將不再由她自己決定了。

在麗絲把她安頓好之后，她嘆口氣對麗絲說；“至少現在我已經明白我住在什么地方了。”麗絲不忍心馬上離開媽媽。她把媽媽摟在懷里，直到她睡著。

回到華盛頓麗絲那兩間一套的公寓后，麗絲便著手整理媽媽的財物。麗絲發現媽媽欠有數千美元的債務，債權人將把母親剩下的幾個錢全部討走。

晚上麗絲和媽媽通了電話，媽媽央求她說：“接我出去吧。住在這里的老人整天躺在床上，嘴里喋喋不休的，再待下去我會發瘋的！”麗絲對媽媽說：“聽著，媽媽，您暫時只能住在那里，我正在想辦法。”

麗絲為媽媽預訂了一張飛機票，三個星期后她來這里跟麗絲一起住。飛機票寄走之后，整整一個晚上，麗絲失眠了，她注視著這套窄小房間，她在想怎么才能解決眼下的困難。

麗絲打消了為媽媽再找一家護理院的念頭，因為華盛頓的護理院每月要交1500美元，其中還不包括醫療、交通和醫生巡診的費用。麗絲沒有這么多錢，媽媽將和她住在一起。

在媽媽到來之前，麗絲雇了一個保姆，并簽訂了為病人提供床前服務的合同，同時麗絲還為媽媽準備了一張床。

當看見媽媽坐著輪椅從機艙里出來時，麗絲哭了。媽媽的面容非常憔悴，兩位朋友幫麗絲把媽媽接回住所，把她安頓在那張新床上。媽媽興奮地說：“這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一張床！”

生活中，那些要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年輕人，必須正視自己的內心世界。在美國，絕大多數的年輕人都不愿與老人住在一起，他們會感到自己是在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相反，那些不得不與孩子住在一起的老人，卻忍受著一個可怕的事實，他們正失去自己獨立的生活。

媽媽對麗絲又感激又怨恨，不久她就抱怨麗絲把她像囚犯一樣關在家里。媽媽執意要回加利福尼亞，她說：“讓我回去吧，讓我回到埋葬著你父親的地方去吧！”麗絲不能讓她走。

媽媽的煙抽得很厲害，麗絲是不吸煙的，她不得不把臥室隔開。

媽媽愛吃面條。有時麗絲下班回到家看見她躺在床上，麗絲就說：“如果您餓了，我就去給您煮面條。”她就會高興地說：“好極了！可是我的床濕了。”麗絲先給她換上干睡衣。

媽媽喜歡坐在餐桌旁的塑料椅上，像第一次品嘗美食的孩子那樣一邊吃著，一邊說：“真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面條。”然后她又苦笑著說：“你知道嗎？寶貝兒，你對我，比我對我媽媽要好。”

盡管她不太情愿，但是媽媽還是逐漸習慣了華盛頓的生活。她看報紙，時常與麗絲和她的朋友們談論一些流行話題。她對鄰居的生活非常感興趣，總是想出門看看。她喜歡麗絲養的一只貓，整天抱在懷里。每到下雪的時候，她總是快樂地說：“多美的景色呀！”

有時候麗絲深夜回家，她推開家門輕輕地走進屋里，她以為媽媽已經睡著了，可是媽媽卻醒著。她在等麗絲，就像麗絲小時候放學回家時一樣，她問候麗絲：“親愛的，你過得還好嗎？”經過多年獨居的生活之后，麗絲又重新感到了母愛的溫暖。

麗絲為自己能夠滿足媽媽的需要而自豪。朋友們問麗絲，你一個人怎么能做這么多事情？麗絲也不太清楚。可她懂得，只有用深厚的愛心，才能做好這些事。

后來，媽媽想家了，她對麗絲說：“寶貝兒，還是讓我回加利福尼亞去吧，我想和你爸爸待在一起。”麗絲對她說：“您知道那樣意味著您將重新回到護理院。”媽媽平靜地回答：“我情愿那樣。”

麗絲為她預訂了一個月后飛往加利福尼亞的機票。可是不久，媽媽感到后背疼痛難忍。做過檢查后，醫生對麗絲說：“你母親通向心臟的主動脈血管患了動脈瘤，她得做手術。”

做完手術，剛從手術室出來時，媽媽的情況似乎還不錯，可是她的血管已經喪失了重新愈合的能力。在后來的六天里，醫生們盡了最大的努力，媽媽還是離開了人世。她再也不能回加利福尼亞了。

現在麗絲的冰箱里，仍然放著媽媽愛吃的草莓醬，麗絲不忍心把它扔掉。麗絲也為過去對媽媽說的一些不禮貌的話而后悔。麗絲努力記住她和媽媽在一起生活的每一時刻，任何東西都不能代替這些美好的時光，麗絲將永遠珍惜。

三年過去了，麗絲仍然希望在她踏進家門時，能夠聽到媽媽那蒼老而熟悉的聲音：“親愛的，你今天過得好嗎？你愿意為我做面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