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的故事
[英國]莫漢·庫馬
男孩側著頭，聆聽著風的聲音，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同意風說的話。
黃昏，夕陽給男孩的臉涂上一層光輝。公園里的人幾乎都走了。有兩只鴨子搖晃著走向池塘，游入池中。
男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兩條腿快樂地蕩著。他不知道父親是否也聽到了風的聲音，他扭頭看看父親。
父親的臉上沒有光輝，眼睛也沒有看池塘，耳朵也聽不到風的聲音。他正看著手提電腦的屏幕，腦子里思考著屏幕上的數字。他皺著眉，看看手表。再有一個小時，他要把男孩送回前妻家。
他以前很愿意帶兒子出游，但后來，他離婚了，生意也難做了。現在，他只能在前妻同意的情況下帶兒子出來。前妻總在他最忙的時候允許兒子見他。下周就要開董事會了，有些材料必須準備好。
男孩拉拉父親的衣袖。
“你要干什么？”父親問他，眼睛沒離開電腦。
男孩輕聲問：“爸爸，你聽到風說話了嗎？”
父親搖搖頭，他沒注意兒子在問什么，手指繼續敲擊鍵盤。
整個池塘里都灑滿了金色的陽光，池里的鴨子好像游在一個神話的世界里。一只小麻雀從池邊樹上掠下，飛到椅子旁，伸出尖尖的小嘴啄食。它看到了男孩，跳走了。男孩高興地笑了，微風撫著他的小臉。
他叫道：“爸爸！”
父親嘆了口氣，目光從電腦上移開。轉向男孩。“你有什么事？”他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我問你聽到風說的話沒有？”男孩咬著嘴唇。
父親一時沒明白：“誰在說話？”
“風，”男孩加重了語氣說，“風在說話。”
父親說：“沒有，我什么也沒聽到。”
男孩說：“不對，風在說話。”
父親關上電腦，伸手摸摸男孩的頭發，疲憊地笑著說：“是嗎？風對你說了些什么？”
男孩靠著椅背上，兩手抱膝，說：“風說你錯過了看太陽落山。”
“噢，是的。”父親舒展了一下疲憊的雙臂，又說，“我剛才沒聽到風說話，我在工作。”
男孩笑了，說：“對，風是這樣說的，風說你太忙了，都感覺不到時間了。”
父親說：“孩子，爸爸工作是為了掙錢。”
“為什么要掙錢？”
“錢可以買食物，買衣服，買住的房子，還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請教練，買冰淇淋。”
“那么，我長大后也要掙錢嗎？”
“是的，有了錢你就可以擁有所有的好東西。”
“那，我也得像你一樣帶著電腦，整天盯著它看嗎？”
父親停了一下，不確定地說：“也許吧。”
“那我就聽不到風說話，也看不到落日了。”
“你可以在假期里聽風說話嘛！”
“可我想天天聽。”
“那你就必須掙很多錢。”
“為什么？”男孩問，“看落日也要付錢嗎？”
父親沉默了幾分鐘，他的手摸著男孩的頭。他看到了金色的池塘，看到了池塘中的鴨子；他感覺風正吹著他的臉。
“不，”父親說，“不必付錢。但所有人都得掙錢。有時，我們會很忙、很累；有時，我們會沒時間看落日。”
男孩還是不明白。“為什么？看看天空又不用花錢，而且也不用花很長時間。”
父親決定不再辯論。孩子還太小，不明白什么是生活，父親于是順著他說：“我想你是對的。”
男孩燦爛地笑了，抓住父親的手，說：“爸爸，你肯和我一塊兒聽風說話了？”
“是的。”
兩個人靜靜地坐著。風變涼了，吹在身上有些冷，卻吹走了父親臉上的疲憊；他的眉頭舒展了，眼睛變亮了。
“爸爸，你知道嗎？風會講一百萬種語言。”男孩剛剛學會用“一百萬”這個詞，所以他總喜歡用。
“是嗎？”
“是啊，風吹過每個地方，要跟每個人交談，所以風必須懂一百萬種語言。”
“那風一定很聰明。”
“風是很聰明。風給我講故事。有時，在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我會打開窗讓風進來。風告訴我各個地方、各種人的事，給我講沙漠和海洋、冰山和島嶼。”
“真不錯。不過，你讀的童話故事是不是太多了？別老陷在書里。”父親有些為男孩擔憂。
男孩笑著：“不，爸爸，我沒老是陷在里面。”
天已經漸漸黑了，天上千萬顆星星在閃光。父親說：“我們該走了，你媽媽在等你呢。”
他們起身走出公園。男孩想：池塘里的鴨子在哪兒睡覺？他決定等一會兒問問風。
在母親的家門口，男孩親了父親，父親答應下個周末來看他。
父親回到家，換上睡衣，倒了杯咖啡，坐在桌前，打開電腦開始工作。他感到有些頭痛，就去打開了窗戶。窗戶已經很久沒打開過了，滿是灰塵。
窗外空蕩蕩的，窗玻璃反射著鄰家的電視屏幕，他聽到他們在談笑。窗外沒有風，他聞到空氣中有香水味、汗味和煙味。
他又想起了兒子說的話。他有很久不再仰望天空，不再注意空氣中大海的咸味了！
他抬起頭，希望風會吹來。風真的來了，先是微弱的，慢慢強勁起來。他聞到了海，聞到了灌木叢，聞到了沙漠風暴，聞到了深海中的冰山。
他用力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滋潤著他的肺部。他記起了許多往事，包括小時候對世界的疑問和好奇。他的記憶竟然是那么色彩繽紛。
他回到桌前，關上電腦，把椅子拖到窗前，坐了下來，把雙腳放在窗臺上。然后閉上眼睛，想著兒子。風正從窗前吹過。
“很久以前……”風用溫柔的聲音向他講述。多么熟悉啊，他被帶回到童年的時光、童年的地方和童話故事里。
男孩在另一個地方，也在聽著風的故事。他知道父親在和他一起聽，風已經告訴他了。夜晚，月光給男孩的臉涂上一層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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