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電話

[美國]利斯蒂·克雷格

我們都知道午夜的時候突然來一個電話會是什么樣的感覺。這個午夜電話也是一樣。我一聽到電話鈴響，就立刻從床上爬起來去抓話筒，同時看了看墻上的紅色數(shù)字，午夜。當(dāng)我抓住話筒的時候，各種各樣的恐慌想法充斥著我睡意蒙眬的大腦。

“你好？”

我的心突然沉重地一跳，下意識地把話筒握得更緊些，眼睛注視著我的丈夫，此時，他正把臉轉(zhuǎn)向我這一側(cè)。

“媽媽？”由于靜電干擾，我?guī)缀趼牪灰婋娫捓锏牡驼Z聲，但是我立即想到了我的女兒。當(dāng)電話另一端那個年幼帶著哭泣腔的絕望聲音變得越來越清晰的時候，我伸手握住了丈夫的手腕。“媽媽，我知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但是，不要……不要說話，聽我說完。在你問話之前，是的，我喝了酒。我一路駕車回來，跑了好多英里的路……”

我猛吸了一口涼氣，松開丈夫的手腕，把手覆在前額上。睡意仍然攪擾著我的大腦，我努力壓抑住內(nèi)心的恐懼。有什么事情不太妙。“我很害怕。我所能考慮的是如果警察對你說我已經(jīng)死了，這會對你造成多大的傷害。我想……回家。我知道離家出走是錯誤的。我知道你很為我擔(dān)心。我?guī)滋烨熬蛻?yīng)該給你打電話了，但是我害怕……害怕……”極度壓抑著痛苦的啜泣聲通過話筒灌注到我的心里面。我女兒的面孔立即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我的睡意蒙眬的意識變得清晰起來：“我想……”

“不！請讓我把話說完！我請求你！”她懇求道，聲音里沒有太多的憤怒，但充滿了絕望。

我住口不言，開始考慮該說些什么。這時候她繼續(xù)說：“我懷孕了，媽媽。我知道我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喝酒……尤其是現(xiàn)在，但是我很害怕！”聲音再次中斷了，我咬著嘴唇，覺得自己的眼睛濕潤了。我朝丈夫看了看，他正靜靜地坐在那里。他問：“是誰？”我搖搖頭，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跳下床，走出房間。幾秒鐘后拿著一臺手提電話回來了。他把電話貼在耳邊聽著。

她一定聽到電話里的咔嚓聲了，因為她問：“你還在聽嗎？請不要掛斷電話！我需要你。我覺得很孤獨。”我抓著話筒，注視著我的丈夫，尋求指導(dǎo)。“是的，我在聽，我不會掛斷的。”我說。“我早就應(yīng)該告訴你，媽媽。我知道我應(yīng)該告訴你，但是我們一談話，你就只是告訴我我應(yīng)該怎樣做。你讀過所有關(guān)于如何處理事情的小冊子，但是一直以來，都只是你一個人在說。你從不肯聽我說。你從不肯聽我告訴你我的感覺，好像我的感覺一點也不重要。因為你是我的母親，你認(rèn)為你知道所有的答案，但是有時候，我不需要答案，我只想有人聽我說。”

我覺得喉間哽著一塊硬塊，眼睛注視著床頭柜上放著的那本打開的《如何跟你的孩子交談》的小冊子。“我在聽著呢。”我輕聲說。

“你知道，我駕車回到這條路上來，才開始想到我的孩子，想保護他。接著，我看見這個電話亭，我仿佛又聽到你說不應(yīng)該喝酒，更不應(yīng)該酒后開車的話。于是我叫了一輛出租車，我想回家。”

“你做得很對，親愛的。”我說，我覺得心里的痛苦有所減輕。我丈夫坐得離我更近一點，把他的手指插進我的手指中。我從他的觸摸中知道他心里想的和我一樣，并且認(rèn)為我說的恰到好處。

“不過你知道，我認(rèn)為我現(xiàn)在能開車。”“不行！”我猛咬了一下嘴唇。我的肌肉變得緊張起來，我緊緊地握住丈夫的手，“你要等出租車來。在出租車來之前不要掛斷電話。”

“我只想回家，媽媽。”

“我知道，但是為了你的媽媽，你必須這樣做。請你等出租車來。”

我聽到電話里一片沉寂，心里很害怕。我聽不到她的回答。我咬著嘴唇，閉上眼睛。無論如何，我必須阻止她親自開車。

“出租車來了。”

僅僅在我聽到電話里有人叫出租車的那一刻，我才感到如釋重負(fù)。“我回家了，媽媽。”我聽到電話“咔喀”一聲掛斷了，接著話筒里一片寂靜。

我下了床，眼里盈滿了淚水。我走過客廳來到我十六歲女兒的房間里，黑暗、沉寂籠罩著房間里的一切。我的丈夫來到我身后，用胳膊摟著我，他的下巴貼在我的頭頂上。我擦去臉頰上的淚水，“我們必須學(xué)會聆聽。”我對他說。

他把我的身體扳過去面對著他：“我們會學(xué)會的，你就瞧著吧。”然后他把我擁進懷里，我把頭伏在他的肩膀上。過了一會兒，我站直身子，注視著女兒的床。他深思了一會兒，然后問道：“你認(rèn)為她會知道她撥錯號碼了嗎？”

我看著我們熟睡中的女兒，然后轉(zhuǎn)向他說：“也許這并不是一個撥錯的號碼。”

“媽媽，爸爸，你們在干什么？”女兒的聲音從棉被底下傳出來，有點模糊。女兒從床上坐起來，我走到她的床邊。“我們正在練習(xí)。”我回答。“練習(xí)什么？”她咕噥了一句，又躺了回去。她的眼睛很快又閉上了。“練習(xí)聆聽。”我輕說著，用手撫摸她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