醞釀了十年的愛情
那一年的夏天凄風(fēng)苦雨,為了掩蓋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悲痛和失落,我背著父母,在城市的一角開了間電話亭。我沒有告訴父母子凱離開我的消息,我怕他們會難受。在他們的心里,子凱已經(jīng)成了我家的女婿,但誰能料想,連他那種看似忠厚老實的人也會被這個社會的物欲橫流所征服,在他的背后,有一個富貴女人嘲弄的笑臉。
生意不怎么好,但我的心里漸漸踏實起來。一個人的日子里,我懂得了珍惜,學(xué)會用獨處來收拾自己殘破的愛情格局。我想我會好起來的,為了自己也為了家人。
那天下午,天灰蒙蒙的,一個頭戴鴨舌帽的男孩走進(jìn)了我的電話亭,他說想打個電話,我說沒問題。他撥了一個號碼,然后便說了起來,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
他在電話里說道:你還好嗎?十年了,不知你還記得我嗎?十年前的那個夏天,一個天真的小男孩將一封信塞在你的書包里,然后便倉皇地逃走了,我在信中告訴你,我愿意等你,請你給我一個時間。
接下來是長久的沉默,他的話竟然讓我有些感動。也許是那邊的女孩在沉默無語,一種滄桑感和同病相憐感油然而生。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神經(jīng),人家的私人電話,我是沒有權(quán)利偷聽的,但我的視線卻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通話結(jié)束了,我收了錢,然后目送著他離開。
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浪漫的電話而已,過了幾天,我便忘卻了。但下周的同一時間,我卻又看到了那個男孩的身影,他同樣的裝束,進(jìn)了屋,說想打個電話,我說沒問題。我希望增加客戶的回頭率,以期望能夠多得到一些報酬,商品社會嘛。
他又開始說起來:五年前的那個夏天,我去了你所在的城市,當(dāng)時,你已經(jīng)是某所大學(xué)的高才生,而我呢,只是一個無名小卒。我曾經(jīng)想過這只是一種奢望,但我還是控制不了自己。我看到了你的身影,看到你的身邊,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在陪伴著你,當(dāng)時,我的心都碎了,羨慕還是嫉妒,我說不好,我只是想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結(jié)局。你知道嗎?我躲在你學(xué)校門口的石礅前哭了一天,直到保安過來拉我。我去了酒館,喝了太多的酒,酒館的人將我扔在大街上,我醒了,漫天的雨呀。
男孩哭了,我的心猛地揪了起來。男孩子仿佛是動了真情,我不由自主地將一沓紙巾送給他,他轉(zhuǎn)身說了聲謝謝,然后繼續(xù)通話。
我的心開始莫名其妙地傷感,今年夏天雨水有些泛濫,像極了我糟糕的心情,我不知道如何面對這樣的處境。下周,他還會來,向他心愛的人傾訴自己的衷腸。不管如何,他已經(jīng)有了向愛人傾訴的機(jī)會,還有人能夠聽他的話語,而我呢,面對失落的愛,我的心如刀絞,我恨不得用一種報復(fù)的心將子凱的身影從我的腦海里一刀斬去,然后便永無掛念。
下周的同一時間,他又來了,這次,他換了一身牛仔衣,映襯著他高挑的身材。
他在電話里說:三年前的一個黃昏,我下班時遇到了你,當(dāng)時你好像喝多了,一個人孤單地跑在大街上,滿街的汽車不停地鳴著笛。我走上前去將你拉到一邊,你說他不理你了,他愛上了別的女孩,我說還有我呢,你說你是誰呀。正當(dāng)我準(zhǔn)備將你送回家時,那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又出現(xiàn)了,你用手打他,他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聽從你的擺布。最后的結(jié)果是,我目送著你們消失在我的視線外,我要祝賀你們重歸于好。
我的心猛地一怔,以前的一幕幕突然閃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這好像是與我有關(guān)的故事。我努力搜索著記憶,三年前,我與子凱鬧了矛盾,好像與這故事有些相似,只不過是雷同罷了。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驚喜,是他,幫助我回憶起了我原本快要枯竭的思維。
又過了一周,他又出現(xiàn)了,這次他沒戴帽子,卻戴了一副墨鏡,非常大度地走進(jìn)來,向我問好,然后拿起了電話,我愛傾聽他講故事。
他說:半年前的某天,我突然聽到了你失戀的消息,我心中有一種欣喜,同時又為你感到傷感。如果是我,相愛十年的人突然離去,我也會選擇悲痛欲絕。之后,我好想跑過來勸你,但我一直沒有勇氣,后來,我想到了寫信安慰你,卻找不到你的地址,郵到學(xué)校,學(xué)校說查無此人,郵到你原來的住處,更是說地址不詳。我不泄氣地尋找,終于,我在這個城市的一角發(fā)現(xiàn)了你,你終日以淚洗面,我躲在遠(yuǎn)處不敢上前。我只有默默地祝福你能夠挺過難關(guān),我要告訴你,這世界上不是只有一個男人愛了你十年,還有一個堅強(qiáng)的人躲在遠(yuǎn)處為你祈禱,他愿意為你遮風(fēng)擋雨。
話說到這里,我突然哭了起來,他回過頭來看我,我強(qiáng)忍著失落勸慰他:放心吧,女孩會明白你的心的,相信你們一定會走到一起的。他一雙大手伸了過來:謝謝,理解萬歲。
終于,我對他由理解變成了好奇,我開始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包括他打過去的電話。
令我吃驚的是,他撥過去的電話竟然是天氣預(yù)報的電話“121”,我不甘心地查了通話記錄,居然每次都是“121”。我百思不得其解,以為自己可能受到了神經(jīng)病的糾纏,一時有些恐懼。
在地板上,我找到了一張紙條,上面記著一個電話號碼,下面記著一個名字“許文強(qiáng)”。是他嗎?記憶的潮水一下子沖破了時間的柵欄,那個原來黑黑的男孩子,一直用一種“不到黃河不死心”的目光望著我,被我罵得體無完膚的是他,被我一棍子打倒在地的是他。是他,難道,他說的所有話都是要說給我的嗎?
一瞬間,有一種幸福感蕩漾在我的周圍。我拿起電話,迫不及待地?fù)芡四莻€號碼,盡量壓抑著內(nèi)心深處的激動對他說:你是許文強(qiáng)嗎?我是電話亭的老板,你的東西丟在這里了,你能過來拿一下嗎?
一個熟悉的身影踅了進(jìn)來,我將紙條交給他,他轉(zhuǎn)身就離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后悔不迭地拿起了電話,沒多久,屋外竟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手機(jī)鈴聲。是他,他沒走,他一直躲在黑夜注視著我,保護(hù)著我,是他,他愛了我十年。
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我看到他憔悴的面容。他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能給我一個證明的機(jī)會嗎?
我說:不需要了,生命中沒有幾個十年,有一個十年,難道不能證明你的愛嗎?
那天,我的靈魂終于有了依托,他的肩膀雖然不寬闊,卻結(jié)實得要命;他的體魄雖然不高大,卻依然英俊挺拔。我真的為自己找到了失落已久的愛情而感到幸福。
一杯醞釀了十年的酒,忽然間被歲月的手打開,然后便是芳香四溢,醉了一生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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