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瑞《【南呂】四塊玉·【南呂】罵玉郎過感皇恩采茶歌·【中呂】山坡羊·【中呂】山坡羊過青哥兒·【大石調(diào)】青杏子·【商調(diào)】集賢賓》題解|注釋|鑒賞

曾瑞

曾瑞（？—1331？），元代著名詩文作家、曲家。字瑞卿，號褐夫，大興（今北京市大興縣）人。性格疏放，志不屈物，不求仕進，因欣賞江浙人才、景物，故移家錢塘、江淮一帶。達官顯貴時常接濟于他，因此生活尚不錯。他學(xué)范寬，工畫山水，能作隱語。著有雜劇《才子佳人誤元宵》，今存；散曲集《詩酒余音》已佚。散曲今存小令〔正宮·醉太平〕等55首，套數(shù)〔正宮.端正好〕《自序》等17首。

【南呂】四塊玉

酷吏

官況甜，公途險，虎豹重關(guān)整威嚴^①，仇多恩少人皆厭。業(yè)貫盈^②，橫禍添，無處閃。

【題解】

借描寫酷吏以揭露官府的黑暗和貪酷，是本支曲子的主要內(nèi)容。在作者筆下，官吏們就像狼蟲虎豹一樣對百姓“威嚴”，但作者又不無警告地說：當(dāng)你們惡貫滿盈時，末日的懲罰無論如何是躲不過去的。語言潑辣明快，揭露透徹深刻是本支曲子的風(fēng)格特點。

【注釋】

①虎豹重關(guān)——虎豹把守著層層關(guān)卡，意謂門禁森嚴。屈原《楚辭·招魂》：“虎豹九關(guān)，啄害下人些。”

②業(yè)貫盈——即惡貫滿盈。業(yè)，佛家語，謂罪孽。

【南呂】罵玉郎過感皇恩采茶歌

閨中聞杜鵑

無情杜宇閑淘氣^①，頭直上耳根底^②，聲聲聒得人心碎^③。你怎知，我就里^④，愁無際。

〔感皇恩〕簾幕低垂，重門深閉^⑤。曲闌邊^⑥，雕檐外，畫樓西。把春酲喚起^⑦，將曉夢驚回。無明夜，閑聒噪，廝禁持^⑧。

〔采茶歌〕我?guī)自x這繡羅幃？沒來由勸我道不如歸^⑨！狂客江南正著迷^⑩，這聲兒好去對俺那人啼⁽¹¹⁾。

【題解】

“罵玉郎過感皇恩采茶歌”，此為帶過曲，由“罵玉郎”、“感皇恩”、“采茶歌”三支曲子組成。三支曲子不能單獨用作小令，只能在帶過曲中使用。“罵玉郎”亦名“瑤華令”，正格句式為七、五、七、三、三、三，共七句；“感皇恩”正格句式為四、四、三、三、三、四、四、三、三、三，共十句；“采茶歌”一名“楚江秋”，正格句式為三、三、七、七、七，共五句。本支曲子抒寫閨情。春意盎然，杜鵑啼叫，女主人公卻感到無限厭煩；杜鵑啼叫，并沒有把她心上人喚回，春光撩人，更使她春情萌動；“狂客”至今未歸，使她百無聊賴，情景交融、細致入微的心理描寫，使本支曲子具有較高的藝術(shù)價值。

【注釋】

①杜宇——杜鵑鳥。據(jù)傳古蜀望帝杜宇死后化為杜鵑，每啼至血出，其聲如“不如歸”。后杜鵑鳥也叫杜宇。

②頭直上耳根底——從頭頂上到耳根邊。頭直上，頭頂上。

③聒（guō）——聲音吵雜使人心煩。

④就里——內(nèi)情，此指心思。

⑤重門——重重院門。

⑥闌——欄桿。

⑦酲（chéng）——因醉酒而神志不清。

⑧廝（sī）禁持——相纏繞、相折磨。

⑨沒來由——沒道理，莫名其妙。

⑩狂客——對意中人的怨稱。

(11)好——應(yīng)該。

【中呂】山坡羊

嘆世

榮華休傲，貧窮休笑，循環(huán)世態(tài)多顛倒^①。恰春朝，早秋宵，花開花謝都知道。今歲孟春花更早^②，花，依舊好，人，空謾老^③

【題解】

作者有同曲牌《嘆世》五首，此為其一。本支曲子感嘆世態(tài)炎涼，人情變幻無常、是非顛倒紛亂，作者憤世嫉俗心情溢于言表。篇末哀惜春光易逝、人生易老，感慨相當(dāng)深沉。

【注釋】

①循環(huán)世態(tài)——此指人情世態(tài)。

②孟春——春季的第一個月，即農(nóng)歷正月。

③空謾老——白白地任其老了。謾亦作“漫”，徒然之義。

【中呂】山坡羊過青哥兒

過分水關(guān)

山如佛髻^①，人登鰲背^②，穿云石磴盤松檜^③。一關(guān)圍，萬山齊，龍蟠虎踞東南地^④，嶺頭兩分了銀漢水^⑤。高，天外倚；低，云澗底。

〔青哥兒〕行人驅(qū)馳不易，更那堪暮秋天氣，拂面西風(fēng)透客衣。山雨霏微^⑥，草蟲啾唧；身上淋漓，腳底沾泥。痛恨殺傷情鷓鴣啼：“行不得^⑦！”

【題解】

“山坡羊過青哥兒”，帶過曲，由“山坡羊”和“青哥兒”兩支曲子組成。分水關(guān)，亦名大關(guān)，在福建崇安縣西北，是閩、贛之間交通要塞。本支曲子抒寫途經(jīng)分水關(guān)時所看到的雄偉景象，以及行人“行路難”的感受。分水關(guān)巍峨高峻，山峰如佛髻秀美，石階崇高如穿云，水勢如天河傾瀉，“龍蟠虎踞東南地”，作者不禁由衷地發(fā)出贊嘆。“青哥兒”一曲主要寫旅人的“行路難”感受，但也是為襯托分水關(guān)的雄偉；這一點與李白的《蜀道難》的寫作用意很接近。

【注釋】

①佛髻——指佛塑像上的發(fā)髻。

②鰲背——指海上神山。《列子·湯問》載，渤海有五座神山，隨波漂蕩，天帝恐其漂走，命十五巨鰲載負。

③石磴——石頭臺階。檜（guì），一種常綠喬木。

④蟠（pán）——曲屈、盤繞。踞，蹲或坐。

⑤“嶺頭”句——意謂高聳的嶺頭，好像把銀河水都平分了一樣。銀漢，銀河。

⑥霏微——（細雨）迷濛。

⑦痛恨殺——痛恨極了。“殺”同“煞”，程度語助詞。行不得，鷓鴣啼聲像在叫“行不得也哥哥”。

【大石調(diào)】青杏子

騁懷

花月酒家樓^①，可追歡亦可悲秋。悲歡聚散為常事，明眸皓齒，歌鸞舞燕，各逞溫柔。

〔篇〕人俊惜風(fēng)流，欠前生酒病花愁。尚還不徹相思債，攜云挈雨^②，批風(fēng)切月，到處綢繆^③。

〔催拍子〕愛共寢花間錦鳩，恨孤眠水上白鷗。月宵花晝，大筵排回雪韋娘^④，小酌會竊香韓壽^⑤。舉觴紅袖^⑥，玉纖橫管^⑦，銀甲調(diào)箏，酒令詩籌^⑧。曲成詩就，韻協(xié)聲律，情動魂消，腹稿冥搜^⑨。宿恩當(dāng)愛^⑩。水仙山鬼，月姝花妖，如還得遇，不許干休⁽¹¹⁾。會埋伏未嘗泄漏⁽¹²⁾。

〔幺篇〕群芳會首⁽¹³⁾，繁英故友，夢回時綠肥紅瘦⁽¹⁴⁾。榮華過可見疏薄，財物廣始知親厚。慕新思舊，簪遺佩解⁽¹⁵⁾，鏡破釵分⁽¹⁶⁾，蜂妒蝶羞。惡緣難救，痼疾長發(fā)⁽¹⁷⁾，業(yè)貫將盈⁽¹⁸⁾，努力呈頭⁽¹⁹⁾。冷餐重餡。口刀舌劍，吻搠唇槍，獨攻決勝，混戰(zhàn)無憂。不到得落人投彀⁽²⁰⁾

〔尾〕展放征旗任誰走，廟算神機必應(yīng)口。一管筆在手，敢搦孫吳兵斗⁽²¹⁾。

【題解】

“青杏子”又名“青杏兒”，屬大石調(diào)宮曲調(diào)。正格句式為五、五、七、四、四、四，共六句。此曲亦可人“小石調(diào)”。本套曲是宋元時代書會才人與勾欄歌女之間交往情誼的真實記錄。同是社會底層藝人，他們生活在“花月酒樓”之中，他們的創(chuàng)作與演出，繁榮了都市文藝生活。曲中還反映了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的社會現(xiàn)實：一旦她們?nèi)死现辄S，便遭拋棄，飽受冷遇。作者用飽蘸同情的筆墨，抒寫了這些才人和歌女的生活，給我們留下了一幅鮮明生動的宋元才人歌女交往圖。

【注釋】

①“花月”二句——意謂在風(fēng)月樓中追歡尋樂也是悲喜交集。

②“攜云”二句——喻指與紅塵女子的風(fēng)流韻事。古詩詞中的云、雨、風(fēng)、月，常指男女間的歡情性愛。

③綢繆——纏綿流連。

④回雪——雪因風(fēng)而回旋飛舞，用以形容舞姿的飄逸，魏曹植《洛神賦》：“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韋娘，即杜韋娘，唐代著名歌妓。

⑤竊香韓壽——《世說新語·惑溺》載，晉人韓壽，美容貌，司空掾賈充之女賈午見而悅之，使侍婢潛通音問，并竊西域奇香贈之。事發(fā)，賈充遂以女妻之。

⑥觴——酒杯。

⑦玉纖橫管——指女子吹笛。玉纖，喻女子纖細手指。

⑧酒令——飲酒時所做的可分輸贏的游戲，輸了的人罰飲酒。詩籌，一種行酒令的竹籌。上寫各種規(guī)定，如限韻作詩、指出某詩作者、補某詩缺字等等；能者勝，不能者罰酒。

⑨冥搜——背地里打腹稿。

⑩宿恩當(dāng)受——指作者理當(dāng)接受歌妓們前世欠下他的恩德。這是開玩笑的話。

(11)干休——罷休。

(12)“會埋伏”句——指消息不會向外泄露。

(13)“群芳”二句——指自己是紅塵女子的首領(lǐng)與故人。

(14)綠肥紅瘦——本指暮春時葉盛花稀，比喻歡樂時光無多。宋李清照《如夢令》：“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

(15)遺（wèi）——贈送。

(16)鏡破釵分——喻指分離。鏡破，用南朝陳徐德言與樂昌公主典故。駙馬徐德言預(yù)感國將滅亡，夫妻將分散，于是將家中古鏡破為二，雙方各執(zhí)一半，以俟日后相會憑證（事見孟棨《本事詩》），釵分，婦女與丈夫或意中人分別時，將成雙的發(fā)釵分一枝給對方，以為紀念或日后相逢憑證。

(17)痼疾——歷時長久、難以治療的疾病。

(18)業(yè)貫將盈——罪惡將滿。

(19)努力呈頭——更加突出顯露。

(20)不到得——不至于，豈能。機彀（gòu），圈套。

(21)搦（nuò）戰(zhàn)——挑戰(zhàn)。孫吳，春秋戰(zhàn)國時著名的軍事家孫武和吳起。

【商調(diào)】集賢賓

宮詞

悶登樓倚闌干看暮景，天闊水云平。浸池面樓臺倒影，書云箋雁字斜橫^①。衰柳拂月戶云窗^②，殘荷臨水閣涼亭。景凄涼助人愁越逞^③，下妝樓步月空庭。鳥驚環(huán)佩響，鶴吹鐸鈴鳴^④。

〔逍遙樂〕對景如青鸞舞鏡^⑤。天隔羊車^⑥，人囚鳳城^⑦。好姻緣辜負了今生，痛傷悲雨淚如傾。心如醉滿懷何日醒？西風(fēng)傳玉漏丁寧^⑧。恰過半夜，勝似三秋，才交四更。

〔金菊香〕秋蟲夜語不堪聽^⑨，啼樹宮鴉不住聲。入孤幃強眠尋夢境^⑩，被相思鬼綽了魂靈⁽¹¹⁾，縱有夢也難成。

〔醋葫蘆〕睡不著⁽¹²⁾，坐不寧，又不疼不痛病縈縈⁽¹³⁾。待不思量霎兒心未肯⁽¹⁴⁾，沒亂到更闌人靜⁽¹⁵⁾。

〔高平煞〕照愁人殘蠟碧熒熒，沉水香消金獸鼎⁽¹⁶⁾。敗葉走庭除⁽¹⁷⁾，修竹掃蒼楹⁽¹⁸⁾。唱道是人和悶可難爭⁽¹⁹⁾，則我瘦身軀怎敢共愁腸競⁽²⁰⁾？傷心情脈脈，病體困騰騰⁽²¹⁾。畫屋風(fēng)輕⁽²²⁾，翠被寒增，也溫不過早來襪兒冷。

〔尾〕睡魔盼不來，丫環(huán)叫不應(yīng)，香消燭滅冷清清。唯嫦娥與人無世情，可憐咱孤另⁽²²⁾。透疏簾斜照月偏明。

【題解】

“集賢賓”，屬商調(diào)宮曲調(diào)，南北曲都有。北曲多用于套曲的首曲，正格句式為七、五、七、七、四、七、三、六，共八句；本支曲子為十句，當(dāng)為變格。以“宮詞”為題材的詩詞之作，從唐代開始就出現(xiàn)了；王建甚且有《宮詞》百首，描寫宮女的生活。但用散曲形式寫“宮詞”卻并不多見，因而，曾瑞這首“集賢賓”就很難能可貴了。本曲抒寫宮妃悲秋感傷的情景，在一定程度揭露了封建制度反人道的現(xiàn)實。作品運用以景抒情、情景交融的寫法，集中選擇了一個暮秋之夜的典型環(huán)境，細膩地刻畫了一位宮妃受冷遇孤獨寂寞的愁苦心懷。語言典雅凝煉，有較高的藝術(shù)價值。

【注釋】

①“書云箋”句——喻指大雁在空中排成字形飛翔。書云箋，以云天為箋寫字。雁字，指大雁在空中排成“一”或“人”字形飛行。

②衰柳拂月——在月光映照下，枯敗的柳枝好像在拂拭著月亮。

③越逞——越加厲害。

④鐸鈴——風(fēng)鈴。

⑤逍遙——樂曲牌名，通常為十句，也有減作八句或九句的。“對景”句，意謂對景生悲。青鸞舞鏡，南朝宋范泰《鸞鳥詩序》：“昔罽（jí）賓王結(jié)罝（jié）峻祁之山，獲一鸞鳥。王甚愛之，欲其鳴而不能致也。乃飾以金樊，饗以珍羞，對之愈戚，三年不鳴。其夫人曰：‘嘗聞鳥見其類而后鳴，何不懸鏡以映之？’王從其言，鸞睹形感契，慨然悲鳴，哀響中霄，一奮而絕。”

⑥天隔羊車——意謂得不到皇帝寵愛。《晉書·胡貴嬪傳》載，晉武帝“常乘羊車，恣其所之，至便宴寢”。

⑦鳳城——京城。

⑧西風(fēng)——秋風(fēng)。玉漏，古時計時漏壺的美稱。丁寧，象聲詞，形容水滴的聲音。

⑨金菊香——曲牌名，正格句式為七、七、七、四、五，共五句。

⑩幃——帳子。

(11)綽——奪；鬼綽，被鬼奪去。

(12)醋葫蘆——曲牌名，正格句式為三、三、七、七、四、七，共六句。

(13)病縈縈——疾病纏繞的樣子。

(14)霎兒——即一霎兒，一會兒，片刻。

(15)沒亂——心情煩亂不寧。

(16)沉水香——即沉香，一種名貴的香料。金獸鼎，鑄造有獸形的銅鼎。

(17)除——石階。

(18)修竹——長長的竹子，此處代指掃帚。蒼楹，原指青色的堂前柱子，此處代指堂前。

(19)唱道是——真正是，實在是。亦作“暢道是”。

(20)“則我”句——意謂像我這樣瘦弱的身子怎能禁受得悲愁。

(21)騰騰——表示很厲害的樣子。

(22)畫屋——有彩繪的精致房屋。

(23)孤另——即孤零，孤苦零丁，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