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氏《【正宮】醉太平·【正宮】醉太平·【正宮】叨叨令·【正宮】塞鴻秋·【南呂】罵玉郎過感皇恩采茶歌·【中呂】朝天子·【中呂】滿庭芳·【中呂】紅繡鞋·【中呂】喜春來·【大石調】初生月兒·【商調】梧葉兒·【越調】天凈沙·【越調】小桃紅·【越調】憑闌人·【雙調】水仙子》題解|注釋|鑒賞

無名氏

【正宮】醉太平

堂堂大元，奸佞專權，開河變鈔禍根源^①，惹紅巾萬千^②。官法濫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鈔買鈔何曾見^③，賊作官官作賊混愚賢。哀哉可憐。

【題解】

這是一首流行于元末的小令。它以極其尖銳潑辣的語言，揭露了元代政治的黑暗腐朽。作者義正辭嚴地指出，正是由于朝廷奸佞當道，賢愚不分，法紀敗壞，魚肉人民，才使得人民不得不揭竿起義，以反抗沉重的壓迫和剝削。這首曲子切中時弊，筆鋒犀利，真實地道出了當時老百姓的心聲。

【注釋】

①開河——元至正十一年（1351），朝廷命賈魯為工部尚書兼總治黃河使，征集民夫二十萬開挖黃河故道，修治堤防。治河期間河工的伙食和工資受到官吏克扣，使河工怨聲載道。變鈔，元代發放紙幣，至元二十四年（1287）發行至元鈔，至正十年（1350）又更定鈔法，發行至正鈔，至正鈔紙質低劣，用不完即腐爛不堪倒換，百姓要以鈔買鈔，弄得物價騰貴，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②紅巾——指元末以韓山童、劉福通為首的農民起義軍，因起義時頭裹紅巾，故稱紅巾軍。

③鈔買鈔——至元鈔和至正鈔的倒換買賣。何曾見，什么時候見過。

【正宮】醉太平

譏貪小利者

奪泥燕口^①，削鐵針頭^②，刮金佛面細搜求^③，無中覓有。鵪鶉嗉里尋豌豆^④，鷺鷥腿上劈精肉^⑤，蚊子腹內刳脂油^⑥；虧老先生下手！

【題解】

這首小令以極其夸張的手法和通俗生動的口語，抓住貪利者的本質特征，痛快淋漓地揭露了大大小小的搜刮百姓的人可憐、可卑、可憎的丑惡面目。其辛辣有力、入木三分的揭露和鞭撻，使這首小曲成為一首絕妙的諷刺曲，不脛而走，讀來大快人心。

【注釋】

①奪泥燕口——從燕子口中奪泥。

②削鐵針頭——從針尖上削下鐵來。

③刮金佛面——從佛像表面刮下金粉。

④嗉（sù）——嗉子，鳥類貯存食物的嗉囊。

⑤鷺鷥——種水鳥，體高而瘦，腿細而長。

⑥刳（kū）——剔，挖。

【正宮】叨叨令

黃塵萬古長安路^①，折碑三尺邙山墓^②，西風一夜烏江渡，夕陽十里邯鄲樹^③。老了人也么哥^④，老了人也么哥，英雄盡是傷心處！

【題解】

這首小令以感傷的筆調追懷往昔，慨嘆當今，對于帝王霸業終歸消歇、英雄勛績終被淹沒的歷史事實，作者表現出深深的悲哀與憑吊的感情。全曲風格沉郁凝重，前四句概述四個歷史事件及傳奇故事，對仗工整，又兼有排比的效果。最后以感慨作結，回腸蕩氣，令人深思。

【注釋】

①長安路——指人們為求取功名，忙碌奔波在去往京師的道路上。

②邙（máng）山墓——指洛陽北邙山上帝王將相、王公貴族的陵墓。

③邯鄲樹——唐沈既濟《枕中記》載，盧生在邯鄲客店里晝寢，睡夢中經歷了榮華富貴，醒來時店主人所炊黃粱尚未熟。

④也么哥——襯詞，無義。

【正宮】塞鴻秋

山行警

東邊路西邊路南邊路，五里鋪七里鋪十里鋪^①，行一步盼一步懶一步，霎時間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陽滿地鋪。回首生煙霧，兀的不山無數水無數情無數^②！

【題解】

用通俗明快、重疊反復的語言，一氣呵成，刻劃出一個躊躇徘徊、不忍遠去的離人形象，真實地揭示出他或她難分難舍的離別情緒，是這首小令的成功之處。“行一步盼一步懶一步”，主人公的內心感情，通過這高度濃縮的行為描寫，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

【注釋】

①鋪——古代的驛站。

②兀的不——怎的不。兀的，用于句首，與“不”連用，表示反詰語氣。

【南呂】罵玉郎過感皇恩采茶歌

春行即事

四時唯有春無價，尊日月富年華^①，垂楊影里人如畫。錦一攢^②，繡一堆，在秋千下。

〔感皇恩〕語笑欣恰^③，炒鬧喧嘩。軟紅鄉^④，簇定個^⑤，小宮娃^⑥。彩繩款拈，畫板輕蹅^⑦，微著力，身慢舉，拽裙紗^⑧。

〔采茶歌〕眾矜夸^⑨，是交加^⑩。彩云飛上日邊霞，體態輕盈那閑雅，精神羞落樹頭花。

【題解】

本帶過曲描寫一位少女蕩秋千情景。首曲寫春日里女孩子熱烈鬧鬧在秋千架下，這是背景描寫，也是為下支曲子女主人公出場作好鋪墊。〔感皇恩〕女主人公出場，在眾位女孩的簇擁下蕩起秋千。她從容不迫，動作嫻熟優美，氣質不凡。〔采茶歌〕寫她蕩秋千的出色表演受到眾人的夸獎。結尾三句寫她美麗的身姿，寫她體態輕盈閑雅。全曲描寫精致細膩，詞語典雅華美，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

【注釋】

①尊日月——猶言熱愛生活。

②攢（cuán）——聚。錦與繡，均指如花似錦的女孩們。

③欣恰——歡欣融洽。

④軟紅鄉——猶言溫柔富貴之鄉。

⑤簇定——簇擁。

⑥宮娃——宮女。此指曲中女主人公。

⑦畫板——秋千踏板的美稱。蹅（chā），踩，踏。

⑧拽（yè）——拖；拽裙紗，指秋千蕩起，裙子飄飄。

⑨矜夸——夸耀，夸獎。

⑩交加——交錯，此言眾人紛紛稱贊。

(11)那——更加上。

【中呂】朝天子

志感

不讀書有權，不識字有錢，不曉事倒有人夸薦^①。老天只恁忒心偏^②，賢和愚無分辨！折挫英雄^③，消磨良善^④，越聰明越運蹇^⑤。志高如魯連^⑥，德過如閔騫^⑦，依本分只落的人輕賤。

【題解】

無名氏《志感》二首，此為第一首。這是一首憤世嫉俗之作，它直接控訴了當時文人受排擠、遭輕賤的不平現象。小曲通篇采用強烈對比的手法，通過對賢愚、美丑、善惡、窮富、貴賤等不同遭際的陳述，有力地抨擊了不合理的社會現實。直抒胸臆，感情激憤，語言質樸，是這首曲子的藝術特點。

【注釋】

①夸薦——夸獎，舉薦。

②恁——如此，這樣。忒（tè），太，過于。

③折挫——折磨。

④消磨——折騰。

⑤運蹇——命運艱難，不順利。

⑥魯連——魯仲連，戰國時齊國的一位高士，為人排難解紛而不受謝。

⑦閔騫——即閔子騫，春秋時魯國人，孔子學生，以孝行著稱。

【中呂】滿庭芳

狂乖柳青^①，貪食餓鬼，劫鏝妖精^②。為幾文口含錢做死的人和競^③，動不動舍命亡生。向鳴珂巷里幽囚殺小卿，麗春園里迭配了雙生^④。鶯花寨埋伏的硬^⑤，但開旗決贏^⑥，誰敢共俺娘爭？

【題解】

本支曲子以妓女的口吻，對直接剝削和欺壓她們的頂頭上司——鴇母進行控訴。尖銳潑辣，痛快淋漓，是本曲風格特點。

【注釋】

①狂乖柳青——作事蠻不講理的娘。柳青，曲牌有“柳青娘”，故以“柳青”歇后為“娘”。元代妓女稱鴇母為娘。

②劫鏝（màn）——搶錢。鏝，錢的背面，代指錢。

③口含錢——死人入殮時放置口中的銅錢。做死的，拼了命的。

④“向鳴珂巷”二句——把蘇卿關在妓院里，把雙漸趕出了麗春園。蘇卿，蘇小卿，廬州妓女，與書生雙漸相戀，被鴇母拆散，后經許多波折，方得團圓。這是宋元之際流傳甚廣的故事，戲劇詩詞曲多有描寫。鳴珂巷，本為唐傳奇《李娃傳》中妓女李娃的住處，后泛稱妓院。麗春園，蘇小卿的住處。迭配，遞配，此指趕跑。

⑤鶯花寨——指妓院。

⑥開旗決贏——猶旗開得勝。

【中呂】紅繡鞋

孤雁叫教人怎睡^①，一聲聲叫的孤凄，向月明中和影一雙飛^②。你云中聲嘹亮，我枕上淚雙垂。雁兒，我你爭個甚的^③？

【題解】

這支小曲抒寫了閨中思婦孤寂凄楚、徹夜難眠的心情。作者在構思上蹊徑獨辟，借助孤雁的形象，用孤雁的形單影只襯托人的孤單，用孤雁的嘹亮叫聲引出女主人公的嗔怪：雁兒你何必如此大聲啼鳴，難道我的痛苦不如你嗎？結語出人意外，而思婦的怨苦之情也隨之達到了高潮。

【注釋】

①孤雁——失群的大雁。

②“向月明”句——在月光中孤獨地飛。

③“你我”句——意謂我和你可爭什么？

【中呂】喜春來

水光山色堪圖畫，野鴨河豚味正佳^①，竹籬茅舍兩三家。新酒壓^②，客至捕魚蝦。

【題解】

這首小令用十分自然質樸的語言，描述了鄉村的田園風光和淡泊生活。竹籬茅舍，魚鴨味佳，壓榨新酒，撈捕魚蝦……一句句娓娓道來，字里行間流露出作者對鄉村簡樸生活的向往，對好客主人的贊美，使人有讀杜甫詩《客至》的感受。

【注釋】

①河豚——種口小腹大沒有鱗的魚，味道鮮美。

②壓——指榨酒。

【大石調】初生月兒

初生月兒一半彎，那一半團圓直恁難^①。雕鞍去后何日還^②，捱更闌^③，淹淚眼^④，虛檐外憑損闌干^⑤。

【題解】

這是一組重頭小令，共四首，均寫思婦對丈夫的思念和離愁。本支曲子為第二首。曲中望月起興，借月抒懷，以“初生月兒一半彎”，喻夫妻不得團圓。“直恁”二字，極富感情，極為傳神；“憑損欄桿”，形容盼望之切，形象性極強。全曲新穎別致，讀來瑯瑯上口，民歌風味濃厚。

【注釋】

①直恁難——真是這么難。

②雕鞍——以馬鞍代指遠行的親人。

③捱（ái）——挨，熬；捱更闌，挨到天明。更闌，夜盡。

④淹淚眼——眼里噙著淚水。

⑤“虛檐外”句——意謂把檐外的闌干都靠得損缺了。憑，靠，倚。損，磨損。闌干，欄桿。

【商調】梧葉兒

嘲謊人

東村里雞生鳳，南莊上馬變牛，六月里裹皮裘。瓦壟上宜栽樹^①，陽溝里好駕舟^②。甕來大肉饅頭，俺家的茄子大如斗。

【題解】

本支曲子是嘲諷說謊人之作。全曲七句列舉七件事，這七件事均為現實生活中不可能發生的，但曲中人卻說得有眉有目，有時間、有地點，還有的是“俺家”發生的，言之鑿鑿，幾乎不容置疑。但這樣的謊言畢竟是太離譜了，普通人一聽就知道是謊話，因此本曲的詼諧和幽默特點是顯而易見的。揆之當今現實，有些謊言卻是不那么容易識破的，這就需要我們提高識別的能力了。

【注釋】

①瓦壟——屋頂的瓦脊。

②陽溝——屋檐下露出地面的排水溝。

【越調】天凈沙

沙漠小詞

平沙細草斑斑^①，曲溪流水潺潺^②，塞上清秋早寒^③。一聲新雁，黃云紅葉青山。

【題解】

這首小令用白描的手法，描畫出塞外的秋景。作者把許多靜寂的景物，連綴在畫面上，構成了一幅大漠高秋的圖景，再用南飛大雁的一聲啼叫穿插其中，使得畫面靜中有動，生機盎然。整首曲色調清麗，場面空闊，給人以疏朗爽快的美感。

【注釋】

①斑斑——形容細草稀稀落落。

②曲溪——彎彎曲曲的溪流。潺潺，流水的聲音。

③塞上——塞北，塞外，泛指長城以外的草原荒漠地區。

【越調】小桃紅

情

斷腸人寄斷腸詞^①，詞寫心間事。事到頭來不由自^②，自尋思，思量往日真誠志^③。志誠是有，有情誰似，似俺那人兒^④。

【題解】

這是一首用“頂真續麻”格寫的題情小令。“頂真”又稱“頂針”、“聯珠”，即后句的第一字要和前句的末字相同。這種修辭方法，唐宋時已出現，在元曲中又被相當多的作家所采用。雖然類似文字游戲，但也有寫得很工巧有趣的，這首《小桃紅》，就是比較成功的作品。

【注釋】

①斷腸——形容心中十分悲傷。

②不由自——即不自由。

③志誠——誠心誠意。

④俺那人兒——我那心上的人兒。

【越調】憑闌人

千里關河音問疏^①，斜月欄干人影孤。隔簾呼玉奴^②，雁來曾寄書？

【題解】

這首小令寫閨中思情。千里關河之外，親人未有音信，閨中人輾轉難眠，倚欄對月，聽到雁叫，竟情不自禁地向侍女癡問：“大雁可曾捎來書信？”這首小令深得李清照《一剪梅》詞“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的意境，妙在以詢問侍女的對話出之，更見情致。

【注釋】

①關河——關隘，山川。音問，音信。

②玉奴——指丫環，侍女。

【雙調】水仙子

青山隱隱水茫茫，時節登高卻異鄉^①，孤城孤客孤舟上。鐵石人也斷腸，淚漣漣斷送了秋光！黃花夢，一夜香，過了重陽。

【題解】

這首小令抒發了重陽節時主人公不能與親人登高飲酒，因而引起的懷鄉思親感情。“孤城孤客孤舟上”這一富于創造性的句子，是對羈旅行役悲涼孤凄情景的高度概括。讀完這首小曲，令人想起王維的名句“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不過這支小曲所表達的情感，較之王詩更為直率。

【注釋】

①登高——古代重陽節有登高的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