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
我的母親母親的油燈
——寫給已去天堂的母親
一個粗糙的泥燒土碟,一根細細的棉線燈芯,一碟淺淺的木子油,加上一個泥捏的干泥座,就構成了一盞小小的油燈。雖然燈光比螢火亮不了多少,但它融于了母親一生的濃濃親情。
一
那是一個北風狂呼大雪亂舞的夜晚,母親將那盞小小的油燈悄悄地放在奶奶的床頭,自己坐在燈下為奶奶縫著過年的新衣。
奶奶因為年輕時饑勞成疾,留下了不治的病根。老來時,每到冬天就臥床不起,媽媽要一直伺候她到第二年春暖花開。
奶奶迷迷糊糊一覺醒來,發覺自己的床頭上亮著燈,心痛地在心里罵著自己:“老糊涂,又糟媳婦的燈油”。準備起身去吹燈時,發現母親還坐在燈下忙碌,一股憐惜的淚水禁不住流了出來:
“兒啊!都大半夜了,你不去睡,還守著我這個老婆子干什么?”
母親見奶奶醒了,接過奶奶的話說:
“媽,話不能這樣說,養兒防老,你病了,媳婦伺候你是應該的,要不,你娶媳婦干嗎?等一會兒,我伺候你起夜(方言:夜間起床上廁所)后就去睡。”
母親不識字,說不出什么華麗的詞句。但她的話字字實在,句句讓人感動。
在那盞油燈下,母親伺候奶奶一冬又一冬,一春又一春,哪怕她自己亦是兩鬢染霜,兒孫滿堂。
奶奶活著的時候總是笑呵呵地說:“我這兒媳婦,不是閨女,親過閨女!”
二
俗話說:“兒多母苦。子多父勞。”父親生來身材矮小,體質瘦弱,加上為兒女們的生計四處奔波,挨饑受餓,中年的時候就落下了胃病,成年后就更加嚴重,常常是痛得死去活來。家窮又沒有錢醫治。很多人說,照這樣下去,父親準活不到50歲。
父親又怕累又怕餓。母親總是盡力照顧著父親。重活累活總是自己做,就連生產隊包給父親挑的草頭,也是母親幫忙挑一半。窮家小戶生活清淡,母親總是變著花樣為父親做點和口的飯菜,還每天想千方設百計為父親弄點“消夜”。
記得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夏夜,我被雷電驚醒了起身坐在床上,看見母親還在那盞燈下用家里的手用碓窩舂著什么,就好奇地問她在干什么。母親說她在舂麥麩,弄點麥麩面給父親做碗消夜的面糊糊。
風吹著那盞小小的油燈忽閃忽閃的,更加昏暗。母親那滿頭銀絲不時的飄到她那消瘦的臉頰,更顯得母親的衰老。我不禁流下淚來。
父親在母親的精心照顧下,闖過了一道又一道鬼門關,堅持到了60歲才離我們而去。母親多給了父親十幾年的生命。
三
苦熬苦撐了幾十年,兒女們都長大了,成家了、立業了,有自己的兒女了。可母親依然為兒女們操勞著、算計著。
我工作后,接她到街上來和我們一起生活。她說“街上什么都靠買,要錢花呢,不去不去”,堅持和兄嫂們一起住在鄉下。
村里通電了,兄嫂們給她的臥室裝了一只40瓦的燈泡,她說“一度電要一塊多錢,貴著呢,不點不點,我一個老婆子,點個油燈,鋪個床睡覺就行了,又不干什么,要點電燈干嗎”。硬是不用電燈,依舊點著她那盞小小的油燈。
那年秋天,我做了胃手術,單位里讓我休息半年。我想陪陪母親,就回到了鄉下老家。
中秋節那天,天氣不好,無月可賞。吃罷晚飯和母親說了一會兒話,覺得有些累就睡了。一覺醒來,我看見母親還點著那盞小小的油燈。昏暗的燈光下,母親那佝僂的脊背像一輪滿滿的半月。披散的白發遮住了整個面頰。母親默默的坐在一張矮椅子上,雙眼盯著她面前那個小柴爐上冒著絲絲棗兒香味的瓦罐。隱隱燈光中仿佛一尊雕塑。
“媽,快半夜了,你還在那兒煮嗎?”我望著母親那滿月似的背影輕輕地問道。
“兒啊,你胃切除,不能吃干飯,又不能吃多,餓得快,我給你熬了點紅棗粥,等會兒你把它喝了我就去睡。”母親的話里滿是憐愛與憂傷——為我這個兒子。
本想回家陪陪母親,反而累她為我擔心受累。我的淚珠豆粒似的順著眼角滾到了枕頭上。
母親一生普通,一生平凡。但母親一生勤勞,一生賢惠。殫精竭力,把她一生的愛與關懷獻給了長輩,獻給了丈夫,獻給了兒孫,猶如她那盞絲絲不滅的油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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