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 手
◆ 科貝特
叟斯萊
1825年10月26日,星期三
我曾認識一個有名的射手,名叫威廉·伊文。他是費拉特爾非亞的律師,但他打官司遠不及打槍出名。我們曾一同打獵多日,倒是一對好搭檔:我有好獵犬,對于人家說我槍法好壞毫不介意;他的獵犬一無用處,但他珍惜射手的令名則遠遠超過律師的聲譽。我要在下面敘述一件關于他的事情,它應當成為對年輕人的忠告,叫他們注意不要染上這類的虛榮惡習。
我們結伴到離家約十里處去打獵,聽說那里鷓鴣很多,到了一看,果然如此。時間是十一月,打了一天,到天黑之前,他打的鷓鴣,連送回家的和裝在袋里的,總共九十九只。有幾槍他是一箭雙雕,但也可能有幾槍沒有打中,因為隔著樹林,有一陣我沒有親眼看到他。不過他說他是百發百中。等我們在農舍吃了晚飯,他擦過了槍,點了點鷓鴣的數目,知道這一天在日落之前,他打下了九十九只,每只都打在翅膀上,多數是在有很多大樹的密林里打的。這是一非凡的成就。可是,不幸得很,他要湊一百只的數目。太陽已經落山,那地方說黑就黑,象蠟燭突然熄滅,而不是象爐火慢慢消失。我想趕緊回家,因為路不好走,而他這位素來怕老婆的人又早已得到閨中的嚴令,叫他當夜必須趕回,由于馬車是我的,還必須與我同行。因此我勸他快走,并向農舍走去(房子在布克斯郡,是約翰?勃郎老人的,老人是勃郎將軍的祖父,將軍曾在上次那場“為了逼詹姆士?麥迪孫退位”的戰爭里給了我們的胡子兵一個迎頭痛擊);本來我可以就在那里過夜,可是由于他三生有幸,能在太太的嚴厲管束下過活,連我也不得不離開了。因此,我就急于上路。可是不!他一定要打下第一百只鷓鴣!我說路不好走,又沒有月亮,有種種危險,但他根本不聽。被我們驚散了的可憐的鷓鴣正在四周叫喚著;突然之間,有一只從他腳下飛起,當時他正站在有三四英寸高的麥苗的田里,立即開槍,可是沒有打中。“好了,”他邊說邊跑,象是要去拾起那只鷓鴣似的。“什么!”我說,“你該不是說你打中了吧?那鷓鴣不但沒死,還在叫呢,就在那樹林里!”樹林離我們約一百碼。他用在這種情況下常用的一類話,一口咬定說他打中了,而且還是親眼看見鷓鴣落地的;我呢,也用在這種情況下常用的一類話,一口咬定說他沒有打中,而且還是我親眼看見那鷓鴣飛進樹林的。一百次里失手一次,這可太嚴重了!難道就丟掉這樣一個名垂不朽的大好機會?他平常是一個和善的人,我也很喜歡他。這時他說:“老兄,我確是打中了。如果你定要走開,而且連狗也要帶走,叫我沒法找到這只鷓鴣,那么請便吧,狗當然是你的。”這話叫我替他難受,我就用十分溫和的口氣對他說:“別提狗了——伊文兄,剛才那只鷓鴣是從那邊地上起飛的。要是它真的落了地,這樣一片平整光滑的綠草地上還能看不見嗎?”我說我的,他可已在尋找了。我只得叫了狗來,也裝著幫他尋找。這時我已不在乎走夜路的危險,倒是可憐起這個人的毛病來了。在不到二十方碼的地上,我們兩個眼睛看著他,走了許多來回,尋找著我們彼此都完全明白是根本沒有的東西。我們各從一邊起始,到中間交叉而過,有一次我走過他之后,恰好回頭一看,這一看不打緊,只見他伸手從背后的袋里拿出一只鷓鴣,扔在地上。我不愿戳穿他,趕緊回頭,仍舊裝著到處尋找的樣子。果然他一回到剛才扔鷓鴣的地方,就用異常得意的聲調向我大叫:“這兒!這兒!快來!”等我走上去,他就用手指點著鷓鴣,同時眼睛緊盯著我,口里說:“你瞧,科貝特!我希望這是對你的忠告,以后萬萬不要再任性了!”我說:“好,走吧。”這樣我們兩人就興高采烈地走了。到了勃朗家里,他把這件公案告訴了他們,得意洋洋地大聲拿我取笑。以后他也常常當我的面說起此事。我一直不忍心讓他知道:我完全明白一個通情達理的高尚的人怎樣在可笑的虛榮心的勾引下,干出了騙人的下流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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