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航拍照片。是1927年由日本人拍攝的。1927年,飛機的轟鳴,讓這座柔性的城市深感不安。這個怪物,它像一個色鬼,擦著人家的屋檐,擦著垂柳的樹梢,貪婪地饕餮著城市每一張一閃而過的面孔,每一片亮麗的衣角。1927年,濟南的泉水依舊,東流水街的風景依舊。家家泉水,戶戶垂楊。古溫泉、月芽泉、北洗缽泉、洗心泉、靜水泉、回馬泉、賢清泉、顯明池,加上那些藏匿在人家檐下墻邊,汩汩滔滔,不擇地而出的無數無名的大大小小的泉,泉水匯成溪流,一路向東,流進護城河。照片上的東流水,風姿撩人。沿水成街,街依水名,東流水街。如果你再仔細一點,在照片的一角,月牙泉旁,可發現一座青磚灰瓦,白灰勾縫的二層小樓,墻壁上,東流水街105號的門牌都依稀可辨。是,這座小樓,它立在那里。有一百年了吧。
100年后,尋訪舊跡的人,陷于一片城市森林的迷宮,會大發感慨。東流水街早就變了。蛇斬九斷,它不再妖嬈,它早已遁身而去。東流水,東流水街,如一帶藍色的晨霧,消隱在林立的城市森林,再也尋它不著。一同隱去的,還有一座古老的城池。照片上繁華的街市,熙攘的市聲,如今都成為一代人日漸縹緲的記憶。在這樣的失落中,一座驀然呈現的小樓,小樓上東流水街105號的門牌,會讓你大吃一驚。是,這正是那座青磚白灰的二層小樓,連它的外掛的條磚排成的樓梯,都跟照片上那片泛黃的記憶對了起來。那樓邊的小街,它的青石鋪成的路面,它注定就是東流水街。小街從小樓旁側朝兩端延伸出去,五步開外,即戛然而止。它的兩端都被摩天的高樓堵死,古樸的街道僅留下數米殘軀。它依然不屈,想在高樓林立中突出重圍,接續當年的盛景,到最后,卻只剩下陪伴,陪伴一座樓,或者,更確切地說,是陪伴一個人。
月牙泉尚在。月牙泉也是為著陪伴一個人才留下來的嗎?月牙泉邊,一座巨大的雕像。是兩位儒雅而英俊的年輕人。側身前瞻的一位,面容清癯,右臂挾書,左臂端在胸前,他臨風而立,矚目遠望。然而,揪人心肺的,是這張年輕人的臉上,眉宇間凝聚的深深的憂慮。那是一雙探尋的眼睛。27歲,短短的二十七度春秋,這個年輕的生命,在他最好的年華,突然崩斷。那是90年前,那個霜鋪葉落的秋天。現在想來,在曾經的短暫的歲月里,這位年輕人,他過早地抬起了他的還顯稚嫩的頭顱,過早地染上憂愁,深深的無法排解的憂愁。這座雕像,成為他留給世界的最后的形象,最后的姿態。他凝視遠方。無盡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在他心底涌動。他二十七度的璀璨年華,背負了太多的沉重。
這座小樓留下來,代他經歷百年滄桑,只為了證明那顆曾震蕩屋宇的滿懷憂慮的心靈嗎?現在,只有它還記得,這位年輕人坐一張榆木圈椅,深夜苦讀的身影。只有它還記得,這位年輕人憑窗遠眺時,發自心底的深深的嘆息。年輕人濃重的眉間,過早地凝起深深的豎紋。那些憂慮越聚越深,越聚越重,時時沖撞著他的心肺。它們在有一天會變成火焰,將這位年輕人的肺葉燒灼得千瘡百孔。可是現在,他站在這座小樓的窗前,依然在積聚著那些排解不去的憂慮。他憂慮遠在山東半島腹地的那個叫大北杏村的小村子,那個叫枳溝鎮的小鎮子,那座叫做諸城的小縣城。他非常清楚地記得,小縣城里,那座宋朝留下的超然臺。那是一代文豪蘇軾親率眾手所建。蘇軾的超然,用他的性情詩文做注還嫌不夠,還要留下這座高臺。可他無論如何做不了蘇軾。他的鼻孔里吸進蘇軾一千年之后的空氣,他覺得那空氣里混雜著過多的苦澀;他的喉嚨里嘗到了鐵血的味道。他站在超然臺上,一眼就望到了諸城之外,望到了東魯和泰山,望到了黃河和長江,望到了塞北和江南。他一望到蒼茫的天下,他就無論如何也不能超然,他超然不了。他覺得,他比誰都更加了解蘇軾,那個以自在逍遙傳世的大文豪。所有宣稱超然的靈魂,只是因為他們遭遇了不能超然的人世,愈是宣揚,愈是證明了他的不能超脫。所謂超然,只不過是自欺并以欺人罷了。就從那時開始,那一雙少年的眼睛,那一雙燃燒著青春之火的目光,就再也沒有收回來。他在小小年紀,就給生命確定了方向,不管在別人眼里他的理想有多愚腐,多渺茫。他為了這個方向,已經準備好獻出才華,也獻出財富——如果他擁有財富。他連最后的珍寶也押上了,他已經準備好,隨時奉上自己的生命。一旦想明白了這些,他倒跟蘇軾打通了。生命中所有的顧慮和顧忌,一旦放下,他反而通體輕松,一身超然了。他的眼睛愈加明亮,卻不意發現了更多的黑暗;他的憂慮愈加深厚,使他每邁出一步都更加沉重。
他有時候真想閉上眼睛,他不再愿意看到眼前的這個世界,這個被泉水和垂楊過分渲染的世界,是因為他比之別一雙眼睛,別一群人們,看到了更多的真相。山河陸沉,哀鴻聲聲。“沉浮誰主問蒼茫,古往今來一戰場。濰水泥沙挾入海,錚錚喬有看滄桑。”少年意氣,詩酒高樓。年輕人的眼界真遠啊,氣魄真大啊。可是,沒有酒,只有蒼涼,只有淚,只有凝望,只有愈來愈深重的憂慮。縱使在家鄉,縱使登臨蘇東坡的超然臺,他胸中吐納的,依然只有排解不去的憂傷。
就在此刻,在這位二十七歲的年輕人登樓遠眺的時候,另一位年輕人,一位比他大兩歲的年輕人,在遙遠的南方,在另一條浩浩湯湯的東流水邊上,他登上沙洲,俯視仰望,心潮澎湃,如有神祗,他們竟然有著同樣的目光,同樣的熱血,同樣的情懷,尤其他們有著同樣深重的憂慮。他們同樣的錦心繡口,竟然吟出近乎一致詩句。“悵遼闊,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路漫漫其修遠兮,我將上下而求索。兩顆悲天憫人的心,相隔五千里風塵雷電,他們遙遙呼應。還有,注定還有多少好兒郎,在那個風雨飄搖的時代,他們胸懷家國,憂時傷世,拋卻爺娘妻子,拋卻一己榮辱,他們滿懷的憂慮,如滔滔江河,綿綿不息。請君試問東流水,愁緒與之誰短長。
月牙泉記得,這位年輕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依然不能入眠。他披衣起床,走下樓梯,來到這泓清澈見底的深泉旁邊。柳枝暗垂,云遮月影。他感到,他的心正在燃燒,他掬一捧泉水入口,他竟然咽不下。他的喉嚨被什么堵住。他開始咳,他響亮的咳聲震動著涌動的泉水,讓泉水發出金屬般悅耳的回聲。他感到額頭發燙,心跳如鼓。又一陣猛烈的咳,他的兩頰頓時燃起火紅的炭火,他竟咳出一團鮮艷的火球,火球在地上燃燒起來,在泉水里燃燒起來。他的嘴角上,扯起一縷鮮紅的火焰。他感到,他已經把心嘔出來了,他已經把血點燃起來了。他捧起那一團火,火苗在他的掌心里躍動。他感到他的整個身體都在燃燒,他感到了燃燒的灼痛和淋漓的快意。
這個年輕人,胸中積聚的憂慮終于把他烘烤成干柴,他終于過早地燃盡了自己。可他的憂慮到處傳染。他的身后,聚集了太多的人。他們染上他深心的憂慮和憂傷。他們在他的身后,踩出深深的腳跡。
那是誰,他叫什么名字。他拄著一根木棍,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他的肩背上斜挎著一只干糧袋。由于腳傷,他落在隊伍的后邊。他一步一挪,朝前挨著。他的視線忽然就被逃難的人群擋住。是一位母親,跟一群衣不蔽體的孩子。他們蓬頭垢面,瘦骨嶙峋。他們已經絕望,將成餓殍。年輕人的眼里頓時含滿淚水。他是從山東一個小城走出來的,他是從山東一個小小村子里走出來的,他聽到了東流水的召喚,他聽到了月牙泉的激蕩,他因此感染了滿懷憂傷。他想改變一點什么,改造一點什么。他想走得遠一些,代替另一個人,另一顆燃燒的心。他想留下的痕跡重一些,他想著在他身后,這個世界應該少一些憂慮,少一些饑餓,少一些寒冷,少一些剝奪,少一些殺戮,少一些哀痛,少一些淚水。他便懷了使命,艱難前行。他僅有的糧食,還要支撐不可預測的漫漫長途。可是現在,他必須拿出自己的糧食,或者說性命。他十分清楚,他在解下他的糧食袋子之后,他自己便會餓死。他的遠方呢,他滿懷的憂慮呢,誰來替他抹去憂傷?這是一個悖論。他要改變世界,可他首先要挽救眼前這位饑餓的母親,還有孩子。可他要被餓死,他就沒法去改變世界。年輕人從肩上解下這條細長的糧食袋子,拱手送給這位母親。他交出了他的糧食,也交出了他的性命。他餓死在走向遠方的崎嶇長路上,餓不死的唯有他的憂傷。這個年輕人,他的心肺和眼神被揮之不去的憂慮痛苦浸透了,他傷痕累累的軀體,被一層又一層的痛苦憂傷埋葬。森林嗚咽,山高水長。就像月牙泉旁,那尊雕像,那雙同樣痛苦憂慮的眼睛。其實,他們同樣英俊,同樣在生命最燦爛的年齡,釋放出最后的最耀眼的光。
一個27歲的生命,用他永恒的痛苦憂慮,點燃起不滅的火焰,火焰照亮了這所小院,東流水街105號,照亮了這條美麗的小街,東流水街,照亮了這座城市,并由這座城市不息地向外發射著光芒。他成為一個光源,一個原點,成為歷史深處射來的一道不滅的追光,讓人驚醒,并憂慮,驚醒著他的發自原點的思考,憂慮著他的發自原點的憂慮。
王樂義
這張照片,胡錦濤主席抱的是我外孫。胡主席想抱一抱我孫子,他太沉了。外孫在胡主席臉上親了一口,大家都笑了。當時,我老伴也在,這位,就是。胡主席說,樂義干得好呵,讓全國人民在冬天里吃上新鮮蔬菜。我老伴說,都是您領導得好呵,他跟您走,才干出一點成績。對,這是鬧非典的時候,我組織三百萬斤時鮮蔬菜進京,讓首都人民吃上新鮮蔬菜。當時多緊急呵。是胡主席親自批準,開通綠色通道,讓壽光蔬菜直接進京。胡主席說,這事別研究了,我給你寫條子,直接將蔬菜送到北京。我們車隊的司機們一進北京,先給圈到屋子里,要觀察嘛,一星期不能出來,氣氛好緊張呵。那時候,我們就是想著,要讓首都人民吃上菜。
這是我的全家福,我今年七十六歲,我兄弟姊妹七個。是家風傳承,都要強,做人要過關。最有名的算是老三,王樂泉。王樂泉算是個代表,他從公社里的科員做起,后來成為中央政治局委員。我就是個農民,最初想起要種大棚,也是窮怕了,要給全村的人找一條活路。想起那時候,干一點事也真不容易。(上個世紀)八幾年吧,當時縣里開會,鼓勵發展集體經濟,我就想著能把蔬菜大棚種起來。這蔬菜大棚,原先也嘗試過,可都不成功,種不活。咱農村人眼界小,不知道外面的信息。我想這事還得找領導。找誰呵,當時我們縣里的書記叫王伯祥,我就直接找王書記。那時候,我兄弟在縣里是辦公室主任,我找不到王書記,我還可以找俺兄弟呵。王書記人好呵!我跟王書記說,你開會說讓俺干點事,王書記你得支持呵。王書記說支持!我也想了,要錢要物,當時可能都不行,政府也窮呵。全縣的村支書都朝縣里要錢,那肯定不行。王書記說,你想讓我支持什么。我說,王書記,我們想在冬天里種大棚蔬菜,可沒有經驗,種不成功。你在縣里,信息多,你能不能給我們聯系一下,看看全國哪里有冬暖大棚,我們得學呵。王書記說,行。回來沒幾天,王書記就捎信來了。說,聯系好了,北京四季青農場,你們去看看吧。那真是開眼界呵!大冬天里,人家那黃瓜長得水靈靈的,頂花戴刺。茄子、豆角,西紅柿,要什么有什么。我們就請教,說山東的的環境,壽光的環境,是不是不適合發展這種大棚。那里有一位老技術員,仔細地聽我們講村里的情形。最后說,沒問題,只要溫度夠,菜就能長,(問題)還是出在保溫上。技術問題解決了,我就有信心了。
那是一九八九年。回來之后,村里就開會,支部開會,開了三天,統一不了。大家顧慮重重,都覺得這事不靠譜。那時候窮呵,弄一個大棚也要花錢的,要一萬塊。失敗了就血本無歸了,村民們不愿意種。我想了,這事還是得干部帶頭兒。全村二十幾個黨員干部,有病的,年老的,侍候老人走不開的,都剔出去,最后剩下十七個人。我說這十七個人,先種起來。那也不行,有阻力呵,擔心呵。最先找上門來的,是我們村里的團支書,徐少華的母親。她說老二呵,——她還是我一位遠房的表姐,村里老人也習慣這么叫。她說你看我這也干不了活兒,小子還要顧家,你讓他種大棚,我這就沒人管了。再說,也沒錢種大棚呵。我知道這件事沒有退路。都是窮怕了,越窮越不敢做。本來少華年輕有文化,就是一個好幫手,他要不干這影響可就大了。我說姐你別說了,支部開會已經定了,誰不干處分誰。你怎么處分?我說他不是不干嗎?不干先撤掉團支部書記,再開除黨籍。好你個老二呵,少華的母親氣呼呼地,把個臉子摔給我,拍著腚走了。不種大棚,也不犯法,我哪有權開除人家黨籍呵,這都是話趕到這了。年輕人表現倒好,說書記你別說了,我砸鍋賣鐵也干。這一年,三元朱村十七戶村民,八月造棚,十月下種,到臘月,鮮嫩水綠的黃瓜上市。十七個大棚全都成功,無一失敗。三元朱村大棚蔬菜一炮打響。多的收入三萬多(元),少的也有一萬多(元)。就我們那位團支書,就他收入最多,三萬五六(千元)。
村里一下子冒出一大群萬元戶。那可是二三十年之前,萬元戶那可是了不得。這一下子,群眾看到了好處,不用發動就都起來了。我們全村一千多畝地。我合計著,能種菜的都種上,占到百分之七八十,這事情又來了。那時候,以糧為綱,生產隊的地,種什么那不是村里說了算的。我都經歷過,因為改變種植,撤職,批斗,都有。我去找鎮里,那時候叫公社。書記也犯難呵,他知道這是好事,可好事違犯政策它也不行呵。書記說老王你就在辦公室等一會兒,我馬上開一個黨委會。書記在會上講,三元朱村這個事,我給大家通報一下,這個事,大家也別討論了,到時候有事,我自己承擔責任,跟大家沒有關系。當時剛從村里檢查工作回來的社長說,那不行,有責任大家一起扛。我們舉手表決,責任人人有份。你說,這樣的領導,多讓我感動呵。鎮里立即拍板,支持我。那鬧不好,那是要撤職的,要查辦的。我跟書記說,你還是把這事給縣里匯報一下,就匯報到王書記,王伯祥書記那里。王書記這個人,有頭腦,干實事,凡事從實際出發。得到了縣里鎮里的支持,那一年,全村的蔬菜大棚從十七個一下子發展到一百四十四個。當年戶均增收一萬元。從那以后,我們村開始步入良性發展,到今年,我們全村人均收入已經達到兩萬六千多(元)了。
這張照片,就是我們的老書記,壽光縣的王伯祥書記。如今,他離開壽光已經16年了,可壽光人還記著他,說起來沒有人不豎大拇指。老百姓心里有桿稱,誰是真心為老百姓做事,做了什么事,都清清楚楚嘛。壽光的經濟布局,還是王書記那時候的規劃,好人呵。第一年大豐收后,我就跟王伯祥書記報喜。王書記說,樂義呵,一個人富了不行,一個村富了也不行,全縣人民都要有飯吃,有錢花呵。人家站得高,看得也準。三元朱村行,那其他村也行。我們全縣推廣,就聘你當技術總指導。這一下,全縣就鋪開了。我挨個村子跑,跑了沒幾天,就出了問題。我那時候身體有點毛病,再說,我跑得再快,一天也轉不了幾個村,要全縣都轉過來,那節令早過去了。我又找王書記,我說,王書記,這事我還真干不了。他說怎么了,我說你看看,我這腳底子都磨穿了,可也跑不了幾個地方呵,節氣也不等人呵!王書記想了想,他說,這樣吧,縣里給你配輛車,拉著你轉。那時候,就是那樣綠色的小吉普車,這么大的縣,全縣一共才有五輛。要不我說,王書記這個人,只要是對老百姓有利的事,他頭拱地都做。后來,王書記獲得全國優秀縣委書記稱號,是焦裕祿式的好書記,習總書記號召全國縣委書記向他學習。1990年,我在壽光跑了4萬多公里,全縣一下子建起5130個大棚,全部成功。1991年,全縣的蔬菜大棚一下子發展到1萬多個。現如今,壽光市以大棚蔬菜為主的蔬菜生產已經達到74萬畝,年收入30個億,成為名副其實的中國蔬菜之鄉。
這張照片,是田紀云副總理來村里考察。他給我說,他說樂義呵,我是管農業的副總理,我就是抓菜籃子米袋子的。讓全國人民有菜吃,是我的責任。你得幫我一個忙,把壽光蔬菜大棚推到全國去。我說行,我答應你。這話不是說著玩兒的。我就是要徹底改變北方百姓冬天只能吃大白菜的狀況。1993年,新疆的一位領導來考察,對我說,他說新疆一年有8個月吃菜從外地運,你能不能幫我們新疆發展大棚蔬菜?兩個月之后,我挑選了6名村里種菜最棒的技術能手,陪我到新疆。我們先在哈密地區搞試點,建起了26個大棚,一次成功。1994年,我一次組織了42名技術能手,再次進疆,從南疆到北疆,一路走一路講,一路扶持,開發種植。在零下20℃,30℃,甚至40℃的地方發展冬暖式大棚,只靠陽光取暖,都獲得了成功 。現在,冬暖式大棚已經遍及天山南北,新疆人吃菜基本上實現了自給自足。
這張照片是在延安照的。老區人民苦呵!他們為國家犧牲了那么多。1995年7月,我到延安傳授大棚蔬菜種植技術,對老區的感受特別深。他們解放后這么多年,仍然沒有擺脫貧困。如果大棚種植能幫到他們,那我就要傾盡全力。我們選了一位技術好、能吃苦的黨員同志——支部成員王佃軍同志去延安。村里無償提供蔬菜種子,無償提供農膜和其他材料。我們不要當地出工資出路費,在延安市甘泉縣虎皮頭村,幫助他們建起了幾十個蔬菜大棚。隨著種植面積擴大,后來,我們又陸續派出了更多的技術人員到延安。現在,延安的大棚蔬菜生產已經成規模成氣候了。這些年,三元朱村長年在外傳授技術的種菜能手就有160多人,有27人被聘為當地的科技副鄉長,有兩個人被聘為科技副縣長。三元朱村的大棚種植,壽光的蔬菜種植,已經推向全國。我說,一個人富了不算富,全國的老百姓都富了那才好。三元朱村的種植技術不保密,不申請專利,免費向全國推廣。這樣說吧,現在,全國各個省,除了西藏,我都跑遍了。為啥,王伯祥書記,還有我一路走來,那些支持我的人,他們都在激勵我。錢這東西,生帶不來,死帶不去,看重了是命,看輕了是紙。對我來說,能為群眾辦事才是根本。我擔任村支書的時候就是想讓村里的鄉親們都有好日子過。現在,全村的人家都有大棚,我沒有。為啥,沒工夫。我的收入,在村里始終是中下,可已經很好了。
這是習總書記看望村里的一位老退伍軍人。他參加過美援朝戰爭,如今已經八十多歲,耳朵聾了。習總書記說我們看望一下老英雄吧,我說好呵。一進門我就喊,三奶奶,習總書記來看您了。是她老伴從屋里迎出來,握住總書記的手。現在,村里六十歲以上的老人都有養老金。除了國家補助的之外,我們村里每人每月再補一百。我們建了高標準的養老院,這都是按習總書記的指示辦。習總書記給我說,要安排好老人的生活,一定要讓老人有一個幸福的晚年。
對,這是青少年德育宮。別看照片了,我領你們到德育宮看看吧。我今年76歲了,年齡大了,就經常想到將來的事,想到下一代,想到我們的事業怎么才能傳承。總書記曾經語重心長地給我說,要搞好教育,要讓下一代更好地成長。我忽然就有了一個主意。我把我的想法在村兩委會上提出來,大家表決通過,我們要建一座青少年德育宮。這座建筑花了一千多萬(元),是捐資興建的。我自己捐了一百萬(元)。凡捐款的不管多少,都刻石紀念。使用面積有四千多平。是,這里是雙百人物展,這里是孝文化展,這里是中國十大少年孝星展,這里是三元朱村創業史跡展,地方英模人物展。這二樓是能容納近千人的道德大講堂。我王樂義,一輩子能為百姓干點事,能為后代留一點念想,知足了。我的想法,就是要讓三元朱村的后代們記住,義字當先,樂在其中,義就是為人,就是為國,就是奉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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