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同名同姓,同年同月同日生,還成了同事。
要命的是,我們長得也很像,都是一米七二,都是濃眉大眼,都是唇紅齒白,頭發也都有點兒自然卷。我們都喜歡穿深色的衣服,都喜歡笑。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都吃了一驚,以為對方是鏡子里的自己。可惡的是,就連興趣愛好也一樣,我們都喜歡寫作。不同的是他寫散文多一些,我寫小說多一些。雖說我們都還算不上太有名氣,可熱心的讀者和朋友總把我當成他,把他當成我,經常告訴我在什么報刊看到了我發表的作品,對我表示祝賀。我總是老老實實地告訴對方,那是另一個叫李更的作家寫的,不是我。
我們租住在同一個地方,上下班經常在一起坐車。周末時也會在一起吃飯聊天,一起四處走走。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會引來一些好奇的目光,那些無聊的人總是說,瞧,這兩個人長得多像啊,我敢打賭,他們絕對是一對孿生兄弟!
我比較理想主義,李更比我現實多了。一起坐車時我總是替他付車票錢,一起吃飯的時候總是我來買單。時間久了我向他表達了不滿,他卻哈哈地笑著說我小氣。在單位里,他是編輯部主任,我是編輯。他很擅長利用自己的權力,曾經表示我的付出他會通過多給我上編輯的稿子增加我的收入。我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可也不能總是那樣,后來更不再像以前那樣主動出錢了。問題是只要我們在一起,他總有這樣那樣的理由讓我買單。例如在花小錢時他會說自己沒零錢,花大錢時他會說忘了帶錢包,實在繞不過去時他就會說先讓我墊付,到時會還我。
編輯部來了一位漂亮的女同事,長發飄飄,明眸皓齒,還喜歡文學,并且表示特別喜歡有才華的作家,將來想要嫁個大才子。單身的我們都喜歡上她了。三個人下班后在一起吃飯,李更為了在女同事面前表現自己,主動搶著買了單。吃過飯我們一起聊天時李更為了博得她的好感,還把她提起的我的一篇小說當成自己寫的,這令我十分生氣。不過,我也不好意思當面揭穿他。
單獨在一起時我忍不住說,你怎么好意思把我寫的東西當成你寫的?
李更卻哈哈地笑著說,這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又沒有背著你,你知道就行了。
可是,你這樣說等于是欺騙了她!
這又是多大的事啊,你也真是小氣!
我說不過他,只好放棄和他理論。我有心私下里給那位我也喜歡的女同事說明一下,卻又覺得那樣做不是君子所為。沒想到李更做得更加過分,為了把我排擠走,他在總編那里告了我的黑狀。他說我寄稿件用了單位的信封,在工作時間總是寫自己的小說不說,還抱怨做編輯工資太低。更惡劣的是,我還把他寫的作品當成自己的。當時他和我一樣長著一副令人信任的老實厚道的模樣,總編相信了他的話,辭退了我,并且說明了理由,說是編輯部主任說的。
在離開時我生氣地對李更說,我一直把你當成好朋友,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小人!
李更卻呵呵地笑著,一點都不生氣的樣子,他說,就要分別了,我送你一句話吧——在現實主義者面前,理想主義者總不是對手!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們十年后再看,看到時誰混得更成功!
十年很快過去了,我們又見了一面。
那時我已經到了南方的另一個城市,他承諾出錢讓我來參加一個文學頒獎會,讓我以著名作家的身份來為獲獎者頒獎。我也想再見他一面,順便看看以前生活過的地方,就答應了。
再見面時,李更胖了,胖得我幾乎認不出來了。他留了光頭,長臉也幾乎變成了圓臉,牙齒不像以前那樣白凈整齊了,眼神也混濁了許多,有凸起的肚子,人也顯得矮了。讓我熟悉的是他仍會呵呵地對我笑。
李更把我帶到他家里,他的妻子正是那位我也喜歡過的女同事,他們結婚后生了兩個孩子。我從原單位離開后不久他也離開了,創辦了文化傳播公司,以各種名頭舉辦各類文學大賽,幫人發表論文,為文學愛好者出書。不到十年的時間,他在首都北京買了七八套房子,擁有上億的資產。我呢,雖說發表了不少作品,卻也只能勉強維持生活,也沒有哪個女人愿意嫁給我。
那位女同事幾乎忘記了我,我看她時也找不到當初一見傾心的感覺了。
李更向她介紹我時說,呵呵,老婆你還記得嗎,這就是那位和我同名同姓的作家,當時總是有人說我們長得像,你看我們哪兒像啊?
李更的老婆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說,不像,一點兒都不像了!
李更呵呵地對我笑著說,還記得我十年前送你的那句話嗎?
我點點頭說,一直記著呢,你現在事業有成,家庭幸福,確實比我成功,比我有出息多了。
李更呵呵地笑著說,是吧,你說要是你當年娶了她,能給她什么樣的生活?
我頻頻點頭說,是啊,是啊,也許我什么都給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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