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
世界很年輕,懸崖卻很古老
時間將鐵錘遞過去
懸崖仍舊并不領情
懸崖從深色縫隙里扔出一對翅膀
一只鷹,看上去
像飛翔的戒指
甚至愛,也加入了試探
愛,試探著與我們拉開一點距離
悄悄將愛比喻成懸崖
就好像這偌大的世界存在著
一種隱秘的沖動,如果不利用一下懸崖
很多事情就無法深刻
甚至陽光也將亮晃晃的鑿子遞過去
而懸崖的表情不亞于你罰出的
角球,擊碎了深淵的鏡子
拱宸橋下
橋上,無非是天蒼蒼
又換了一個姿勢,順帶捏了捏
悠悠的軟肋。熟悉的景致里
即使有陌生的允諾
或明媚的輪回,我們的真理
也未必能勝過云很淡
橋下,渾濁的綠浪撕咬
近景如縮影。深色的駁船
如同天人手中的熨斗滑過
平靜的運河史。巨變的皺褶中
云白的倒影輕浮著形形
色色的盡頭;時間的盡頭
蝴蝶的盡頭,愛的盡頭,柳煙的盡頭
人生的盡頭,難免不在其中
好奇怪,仿佛只有蕩游的野鴨
不受這些私設的界限的影響
波涌之上,永恒低調得像
一貫偏愛槳聲的人最終
也發現:原來搖晃的櫓聲
暴露了更多的迷人之處
這古老的運河曾大面積參與
歷史和進步,南和北
但從心聲著眼,我們的哀歌
也許針對衰落,但其實
并不想縱容衰落。想想吧
那承載的力量,以及在它們背后
更多的水,從未退步過
只要你帶來的是生命的本意
那里,甚至都不需要試水
古老的涌流自會將悠然的感覺
帶向正在你起伏的腦海中
慢慢閉合的一個閘門
小牧歌,或1987年以來的
自畫像吹拂著春草,主要的放牧對象
仿佛可以從風的情緒中
認出它自己的前身;比如
命運是長過犄角的
遼闊是藥,正如青春是配方
擰一擰偉大的影子
僅憑絕望,神秘的眼淚
就可以把心中的漩渦
加工成幸福的雨。積蓄了
這么久。想翻就翻吧
既然最好的底牌無非是
辜負什么也不要辜負
眼淚的神秘。此外
最好的勇敢始終源于
月亮比你更孤獨。再嚴格一點
用美麗的草原加深記憶的
唯一方法僅限于:詞語是馬
奔跑中,揚起的滾滾塵埃
將人生的錯誤稀釋在
不斷卷刃的黃霧中
騎手是從詞語中剝落的清漆
盡管出身很卑微,但動作
卻嫻熟而高超,騎手前傾著身子
看上去就好像不止一個幽靈
已被遠遠甩在了后面
喜鵲法典
有時,偶然的目擊
比偶然路過,更能驗證
春天一到,每個側面
都會貢獻一個秘密的角度
就仿佛因為和鴿子長得很接近
喜鵲的歡愛中包含對你的警惕
但結論是公平的:比起世界的情人
喜鵲更像是天空的情人
至少從這個角度看去
世界的性感已得到落實
尾巴顛翹的同時,喜鵲的小腹
已開始恢復渾圓中的溜圓——
一半看上去像可愛的小屁股
另一半,俏皮就如同隨時準備
反駁你的獨白:由于不犯法
我愛過太多的喜鵲
秘密條款
高高的墻頭砌滿了
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碎玻璃
這當然不是重點,重點是
蝴蝶仿佛意識到了你的目光
甚至覺察到我們的窺視
已曖昧地混淆在你的目光中
蝴蝶輕輕一用力,便飛越了
那聳立的障礙。這個例子中
輕盈優先自由,甚至造就了自由
即使你的真理偶爾出錯
自然的糾正也會非常及時
據說,經常想想蝴蝶是我們的替身
高潮的到來會更有戲劇性
純粹的假設。蝴蝶的自由
近乎一個美麗的圈套。但重點是
手術之前,你愿意簽字
同意承擔我們有可能真的
變回蝴蝶的后果嗎
內傷
我們年輕,像沙漠上的植物一樣
敏感于雨的謊言
不能像雨滴一樣落下的
不能在我們和沙漠共用的皮膚上
砸出一個個凹痕的,都增加了
世界的晦暗。我甚至來不及
辨認出你的二十分之一
太多的謊言比我們還年輕
但我們如此隔膜,如此難以識別出
對方的真容,卻并非在我們中間
有一座無法跨越的深淵
如果有,我敢打賭,那可怕的深淵
相對于愛的虛無,其實是一種幸運
太多的真誠比我們更老練
我唯一感到驕傲的是
我從未停下腳步,而我的真誠
必須喘粗氣,才能趕上我的節奏
多么艱難的摸索,我伸向你的手
曾綴滿了真理的鐵銹
黃山游記
入夜后,幽暗的樹林
將我們打回原形
最現實的東西,就是周圍
全是自然。你的鎮靜豈止是
遠不如一只剛剛爬出洞穴的
小老鼠。半小時前
象征的森林還很逼真
但現在隨著光線的隱退
它不再向我們提供額外的擔保
聲音的面具開始在周圍
加速膨脹;每隔十分鐘
貓頭鷹會旋轉一下按鈕
而夜晚的傾斜反而更像是
命運的一種松動。僅僅一次置身
在你的內部,恐懼便超越人性
帶來陌生的成熟。而醒來
不過是宇宙如夢,在你尋找
出口的過程中,繼續加班
冰蝴蝶入門
一片空白中,它負責
及時出現,你負責糾正
記憶的偏差。它的晶瑩美到
可以凍結你和人類之間
有過的所有的痛苦
一旦你穿上厚厚的雪地靴
系好圍脖,它就會放大
時間的舞臺。它不再需要翩飛
它的翅膀已在你的秘密中
永久地撐開了一個透明的角度
就好像對生命而言
冷,曾經是最美的技藝
想重溫的話,不付出點代價
怎么可能?這么快,渴望
就已被混淆。它用最陌生的冷
觸摸你的極限,半是試探
半是警告,以便提前
你就能洞悉一個事實
它的冷已孤獨到不可觸摸
血脈近乎雪白,看上去
完全獲得了雪的脈搏的諒解
它不再是臨時的角色
但如果你需要,它也可以
隨時去填補生活的陰影——
就好像那是一個保留節目
很有人緣,也很少露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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