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耳子是我遠房的一個舅,開了一個廠子,三番五次約我來看看。今日恰好周末,我就尋訪著找來了。
岱宗腳下,大河之濱,蘆花飄雪,風景如畫。
有一河汊沖積形成突出的半島,竹籬環繞,柴門虛掩,縷縷輕煙,伴有陣陣酒香撲面。
尚未叩響門扉,清脆的犬吠就從里面傳了出來。我逡巡再三就是不敢靠前,我是怕狗的。往年間去姥娘家須通過一道青石板的雞腸小巷,巷子很長很長,兩邊是高高的青磚二層樓,排得密密嚴嚴的,越往里走就越感到憋悶。姥娘曾經指著這些樓房,告訴我這是保善堂、育善堂,那邊是禮善堂……都是過去人家地主家的。我很奇怪地主家的這些房子的堂號為什么都要加上一個什么“善”,于是就問姥娘是不是地主都很善良,姥娘就說也就是這么叫唄。巷子里總是坐滿了做針線的女人,不是這個讓我叫姨,就是那個讓我叫妗子,我總是眼珠子和嘴使不過來,于是我也總是不情愿過那個巷子。每次我就會先在巷子一頭遠遠地瞭上一番。但我更怕的還是那條大黃狗,它總是在大人做針線的時候臥在一邊睡大覺,張著大嘴,流著哈喇子,必須屏息靜氣躡手躡腳地輕巧走過。但那些妗子姨們每次看見了我總是雙目放光,和發現了什么稀罕人物一樣大呼小叫起來,也不可避免地驚醒了那大睡中的狗。有一回就是這樣,它先是慢慢側著抬起頭來,餳著睡眼,起先倒也尚可,卻又一個愣怔立了起來,撲棱著一頭長長的鬃毛,伸個懶腰,出口對著我就汪汪地叫了起來,且立馬就將沖撞過來。坐著的大人們對著狗喝止著,但這剛被擾了酣夢的畜生哪里肯聽,對著我眼看就要撲過來。我早已被它嚇得失了魂魄,趔趄著往人堆里倒退。妗子姨們有的揮著剪子叫罵著,有的舞動著正在納的鞋底,都止不住盛怒的犬,整個巷子傳出陣陣混響。正當狂犬步步緊逼,在我將要倒進人堆里的緊要關頭,只聽一聲斷喝從天而降:
“黃三,站??!真是狗眼看人低,里親外近都不分!”
神得很!就這一聲讓那狗如有神定,鐵鑄一般剎住身子,拘了形神,低下頭側視著來人,不停地搖起了尾巴,剛才還滿是敵意的眼睛里竟然瞬間變換成了笑意。從一旁的宅門里沖出來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小伙子,中等身材,一身黑色的緊身打扮,肩上扛了一桿長長的圍槍,腰里系著一個紅色的布袋。狗不鬧了,卻只聽妗子姨們又你一槍我一炮地喳喳起來。
“不耳子,你就整天這樣混吧,油瓶子倒了不待扶,橫草不拿那豎草,你說你還要說個媳婦吧!”
“不耳子,你說你小學光三年級就砸了好幾年,好不容易才糊弄了個農中,高中也考不上,數也不識幾個,你娘揍壽今年不會又數差了日子,約莫著一天殺一只雞吧,今兒花的,明兒烏鴇的,后兒又是鼓鼓頭子吧……”
不耳子拄著槍站著,臉紅了一陣不搭腔,黃二咻咻地圍著他,上頭撲拉臉地討親熱,見不理它就無趣地一腚蹲下狗錚錚起來。
“不耳子,你這又狼竄著去打圍吧!打野貍不到黑天,打獾得到秋天。你這跑不了的又是去和別莊的賴怠孩子開火吧!唉,不長進的東西,上農中就和四鄰莊鄉的賴皮孩子打仗,光你這鐵頭就叫人敲開了好幾回,你這醉死不認那三壺酒錢的,啥猴年馬月才能讓你娘閑閑那心!”
“……”
“嬸子大娘們,俺不叫不耳子,俺叫肖衛國,俺不上學,就是為了去保衛祖國,今秋上俺就要去當兵!”
“不叫人喜見的玩意,還去保衛祖國。哈哈哈……”
“大丈夫志在四方,你們一群偎灶火窩的知道個啥!開路,黃二,跟本將軍去巡獵!”
……
有了這一回,再去姥娘家我還是畏怯那兇神惡煞的黃二,依然要在巷子口遠遠地探頭探腦一番,直到確認這畜生不在才敢悄悄過去;而對那個清瘦伶俐的不耳子舅卻不斷增加著好感與好奇,不光是因為他那一次救了我。母親告訴我,這個大號叫肖衛國的是我遠房的一個舅,就母子兩人生活,從小嬌生慣養,學不好好上,又不樂意下地干活,下了學就打棗竿子似的整天出來進去地瞎晃悠,還整天一門心思著要當兵。誰見了都煩,“不耳子”的諢號就叫開了。
再后來,不耳子還真去當兵了,還挺勇敢,去廣西那邊打過仗,掛過彩,后來就復員回來了。這是后話,我也是聽說的,因為從那一次的小巷遇險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我在柴門外徘徊張望,希望這狺狺犬吠會引來主人的注意,趕快管住它好來開門。果然,只聽啐的一口,狗隨之停止了狂吠,接著是幾聲咳嗽,柴門晃悠了好幾下被拖拽而開,一個略顯傴僂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一條大黃狗!又是一條大黃狗擰筋糖一樣緊緊貼糊著跟了出來,從后嗓里還不斷傳出嗚嚕嗚嚕聲,語焉不詳,也不知道是對我示威,還是對主人獻媚。但我還是害怕的,這分明還是那條近四十年前的狗,身量一樣高大,氣相一樣威嚴,連毛色竟然也是黃的。他輕輕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腦門,告訴它“這是自己人”,那狗就乖乖地趴在了地上,還掃地一樣不停地搖著粗大的尾巴。這一點也和四十年前一樣,他說什么狗就聽什么。
“快點家來,外甥,舅可把你盼來了!該早打個手機,我好出葦灣接你去,你初次來不好找吧!”
“舅,你這個神仙府弟還真不好找,不過確實是個休閑養老的好地方!”
“別和你舅說老??!你舅還小伙呢!如果才這點年紀就說老,那老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咱不老,你老舅還沒有給你添上個把小表弟呢……”
這樣邊說邊進了院子,這是一個工場作坊式的院子,北邊是幾間就地取材蘆葦苫頂的草房,旁邊是幾個長方形的灰膏池子,近距離還能清楚聞得到濃濃的石灰味,一輛漆色斑駁的藍色手扶拖拉機停在院子當央。
“現在基本建設火熱,這是你舅開辦的廠子,做灰膏,你來的高速路邊上就有咱的廣告。你舅是功臣不假,但是咱不興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叫咱去療養院咱可不去,那是待遇不假,可是一個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大男人叫人伺候,那可不是咱。外甥你參觀一下舅的工廠,看看是不是氣派,在咱莊里咱也算個把企業家了吧!咱爺倆有三四十年不見了,有你這樣的出息外甥,舅也挺得起腰!”
“舅,你幾次三番打電話讓我來,我也是想來看看,只可惜平時工作忙來不了!”其實,我就是在這時也還是在納悶,過去一點聯系也沒有,怎么突然最近一個勁聯系?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我。
“外甥可不要以為舅求你辦什么事??!外甥你數量數量舅缺啥?啥也不缺!咱有廠子,你舅我在這風景秀麗的地方建的這個廠子,不敢說日進斗金,也是天天票子嘎嘎的;老家你姥娘的老宅院咱也里骨外表翻蓋一新了,也就是四時五節回老家上墳的時候住住,平時閑著。我從部隊回來也有說法,每個月都有撫恤金,見月到點就打卡上,你看看舅的卡,金卡,好幾張呢!呵呵……舅叫你來,就是想讓你看看。還有一樁,你跟我這邊來!”
舅帶我拐過一個敞棚,面前出現一處干干凈凈的軒敞之地,三面蘆葦圍合,蘆花起伏。只見地上立著一根細細的竹竿,半截腰里挑著一根雞腸子似的白塑料管,連著地上的竟是一口地鍋,繚繞不斷的煙氣籠罩著地鍋,縷縷酒香彌漫四周。難怪老遠就聞到這里有酒香呢!“哈哈,舅你還真行!竟然自己也能造酒!”我確實是感覺新鮮好奇,也是由衷地感嘆,于是贊美之辭不禁脫口而出。“那是,那自然是!舅是什么人啊,舅是對越自衛反擊戰立功戴花喝過茅臺的人!”看我夸他,他不知所措地一個勁地搓著手,臉激動得紅了,真比喝了半斤老燒還上臉。
“外甥,我這就給你灌上一壇子,可是告訴你啊,咱這個酒一概不對外!就是為了咱自己喝個貨真價實的好酒,現在社會上的那個假酒防不勝防,什么勾兌的娘養的,都不行,還是你老舅行?。∧没丶夷憔??好吧,可是一般人不能讓他喝啊,就你自己喝。聽到了嗎?一準!一準!”絮絮說道的工夫,哈哈喇喇,像小孩子小腸火般的酒從那撅在竹竿上的細管子里淌了出來,慢慢接滿了一個大黑壇子。
我越發感覺不好意思,反復問他是不是什么事情需要我去辦,但他始終就是擺手搖頭,不承認有事情找我。我也就只好作罷。
離開的時候,天空開始飄起了細小的雪花,遠處近處分不清是蘆花還是雪花。
回到單位,已近中午,加班的同事們都圍了上來,要求我請客,我說這還不簡單嗎,咱有燒酒?。⊥聜円宦犛袩?,都來了情緒,紛紛建言獻計,一致認為,天降瑞雪,且有燒酒,要是能去狗肉館吃狗肉那是再好不過了!正好我自小怯狗,對那些曾經為難過我的狗恨不得寢皮食肉,包括不耳子舅的狗?,F在已經是由“人牽狗”進入了“狗牽人”的地步,“狗仗人勢”也轉換成了“人仗狗勢”,行走在大街上紅男綠女標榜的不再是貂皮大氅和滿身的金屬鋃鐺,比的往往是在牽著自己走的狗。趾高氣揚、目不斜視走著,前面往往有一根繩,繩的前邊有所謂的名狗在牽著自己,而那些自慚形穢、低眉順眼的則往往牽著的不是土狗就是“二串子”,反正絕不會是什么名狗,連黃二都不是!狗是個甚是格愣的角色。思忖再三,于是,就去狗肉館。
大凡狗肉館竟然差不多亦如狗肉一樣,也是上不了大席面的,不是局局促促,破破爛爛,就是烏煙瘴氣,一片狼藉,但永遠又都是熙來攘往,人聲鼎沸,充滿著亢奮的吆五喝六和不倦的吮咂吧唧之聲。這一家也是如此。雪越下越大,我們一進店還未曾撲打干凈身上的雪花,伶俐無比而又油脂麻花的小二裹挾著一股狗的氣息就迎了上來,把我們領到一個小地桌跟前,說沒有大桌了,就這一個小桌,不用一會兒也會沒了。態度無可置疑。這樣一個小桌我們七八個人如何坐得下!正當為難之際,真是應了同道互助的道理,旁邊一個小年輕站起來主動把他們用的桌子讓給了我們,這是一張大點的,而他們只有兩個人,樂意和我們換用。真是古道熱腸啊!我連忙吩咐把我們裝在礦泉水瓶子里的酒送給他們半瓶,反正我們車上還有的是。菜有熱的,也有涼的,熱的是狗肉火鍋,涼的是冷凍狗肉拼盤。你一盅,我一盅,外面是大雪飄飄,屋里是熱意蒸騰。不耳子舅的酒確實是好酒,一口下去,還沒有入喉就覺熱辣辣的一道火焰從舌根直躥到心底,隨之又從里到外燒得你炭燒一般,但又無比熨帖。大衣很快脫了,脊梁骨上又攻出汗來。不一會,額頭上、手掌腳掌心里也都冒出熱汗,陸續地大家的懷也都敞開了?!昂镁瓢?,真乃好酒也!”同事們都伸胳膊露拳地嘖嘖稱贊!正當我們贊賞不已的時候,忽然感覺旁邊的那兩位動靜不對,我回頭一看不禁啞然失笑,剛才還在伸胳膊露拳大嗓門行著酒令的這一對老兄,啞然失聲,都已經坐不住了,正斜倚在墻上,醉眼迷離,鼻涕邋遢,邊順著墻往下滑邊口齒不清地喃喃而語:“哥,哥,你們這是什么酒啊,真乃神酒?。 蔽乙仓啦欢泳酸劦倪@個酒真是不錯了,飯后回到家,我就把剩下的那壇子酒藏在了地下室的一個角落里。
這一來不耳子舅的酒可出名了,諸路“酒神”聞風而至,紛紛找上門來。我連忙和不耳子舅聯系,告訴他這一喜人的一幕,動員他趕快去注冊商標,擴大再生產,還想建議他酒名就取作“不耳子”但又怕他說我沒老沒少,于是就借“老干爹”“老干媽”“王麻子剪刀”“狗不理”這些名牌拐彎抹角地來引導他。他并不為所動,哈哈一笑,用將軍的口吻對著電話給我說“外甥,你誤解你舅了,你舅說了咱蒸酒就是為了自己喝,不對外。你這些張三李四王二麻子的名堂在你舅這里玩不轉。你舅從小就不受人喜見,才叫街坊鄰居起了這樣一個諢號,你可不要忘了,你舅大號肖衛國!有人喜歡咱的酒,好啊,讓你的朋友們來灌就是了,咱有的是。”見他是這個態度,我自然也不好介紹別人去灌他的酒。后來很多人打聽、探訪,但都被我擋住了,慢慢地人們也就僅僅止步在狗肉館里發生的那樁奇聞上了,酒來自何處、是何方神圣所釀,都正在成為一個傳說。
一轉眼就是兩個年頭,這中間舅還時有電話打來,“外甥,舅買樓了!”“外甥,舅給你找上妗子了!”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他小六十的人了竟然還沒有成家?!巴馍?,六月六,舅大喜的日子,你一定要來喝喜酒??!”我掐指一算,離舅結婚還有一個半月,心想還早呢,但也著實為他到底能在這個年齡成了家感到高興。時間過得真快,眨眼之間就到了舅要結婚的日子了,但不巧的是我有緊急公務出差沒能參加他的婚禮,感覺到非常遺憾和抱歉。事后,我在外地給他打了電話向他表示祝賀,舅在電話里笑得哈哈的,末了他還神秘地悄聲問我,“外甥,你知道咱婚禮用的啥酒嗎?咱用的咱當地最好的酒,哈哈!”“舅的婚禮當然得用‘奉高春’了,舅又不是沒有錢!”“小子,告訴你吧,其實喝的是你舅自己釀的‘不耳子’,我自己兌貨的‘奉高春’瓶子,哈哈,舅厲害吧!”真想不到關鍵時候他釀的酒還真有大作用,舅竟然還有這一手!
等我出差回來,備好禮物準備前去祝賀一對“老鴛鴦”的時候,卻意外得到消息舅離婚了!這離他們辦事結婚才僅僅十五天。我一下子呆住了,我想立即打電話給舅,但幾次號摁全了又最終放棄了,徘徊再三,我給鄉鄰里可能了解情況的打了電話,鄉黨告誡我這個時候千萬不要去打擾他,他快要發瘋了!從對方的介紹里我逐漸才知道了點事情的一鱗半爪。不耳子舅娶的這個女的比他小十多歲,原來的丈夫得病死了,唯一的一個女兒早已經出嫁了,只身一人來城里打工,兩人這樣的狀況成了家應當是會合心合意過日子的。可是兩人結婚不到一周就開始看醫生,起先是女的拽著不耳子舅去,再后來不耳子舅自己就主動到處去;起先是避著人偷偷摸摸去野攤子小診所,后來是不知避諱專去大醫院;后來就只剩下不耳子舅一個人出入醫院了;再后來,就離了婚;后來又聽說他瘋了,灰膏廠不開了,酒自然也是不再釀了,更不可理喻的是隔三差五就在半夜里鬧,亂得半個樓不得安生……
我可以揣測出不耳子舅的苦悶,但斷不敢在目下這個當口就去見他,去給他當什么人生的分析師。有的時候苦悶的解決只能推給時間。然而,我畢竟還是放心不下,童年時代那逼仄小巷子里大黃狗、緊身打扮的十八九歲的青年,還有長長的獵槍,蘆花與飛雪,狗肉與燒酒等,都讓我不能釋懷。一個無月的黑夜,借著夜色,我打聽著來到了他住的小區的樓下。整個小區很安靜,樹葉上叭叭往地上滴著露水,宿了的夜鳥不時傳來咕咕的叫聲,一切是那樣安詳。但似乎又有一種不安隱藏在這無邊的夜色里。突然,什么重物猛擊樓板的鈍響一下子打破了這夜晚的靜謐,西邊單元三樓的東戶一下子亮了燈,刺眼的光束沖開了窗外的黑暗,但又很快收縮;接著就是鐵管劇烈敲擊暖氣管的脆響,間或對著天花板和地板捶打的悶響,中間夾雜著一個男人蒼老而悲涼的吼叫,不丟聲地喊著“打鬼,打鬼……”這正是舅的聲音,也是不耳子的聲音。
附近不知道何時有了人的聲息,雖然看不清楚面目,但聲音還是可以互相聽得清的?!隘傋佑珠_始作死了!”“可不是,最近幾乎天天晚上到這個點作亂,媽的,什么時候是個頭!”“你這個點到家鉆熱被窩,有給你捂熱被窩的,人家一個老光棍子能不凄涼,嘿嘿……”“聽說是不中用,但他硬說是樓上樓下有調惑的,讓女的心活了器。按說女的回老家就一個人也沒指望,這邊又有房子。誰知道呢……”“這個老東西死活說是他樓里有鬼,總是一到二半夜里出洋相,睡不著想媳婦也不至于要起來打鬼啊,嘻嘻……”“誰知道這個老家伙到底是啥毛病,這個小區年輕住戶又多,他看不慣的事多了……”
不耳子舅還在搗亂和吼叫,我實在聽不下去了,就像是我做了什么壞事一樣乘著夜色趕快逃走了,就和我做了什么錯事似的……
一夜幾乎沒有安睡,都是在想不耳子舅的事情,把前前后后幾十年來的事情捋著想了一遍又一遍,卻總也沒有頭緒。突然想到了我藏起來的那壇子酒,就更睡不著了。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急慌慌跑到地下室,那個壇子早讓雜七雜八的東西掩蓋在了底下,我這時也才意識到這兩年來早就把它差不多遺忘了。費了一會工夫,終于找到了那個壇子,拂去早已蒙滿的厚厚的灰塵,壇子又露出了它原本黑亮的顏色,急忙拿開嚴嚴地蓋在壇口的墩布,面前的一幕使我驚呆了:壇子里空空如也,原來還有的大半壇子酒已經毫無蹤影,壇子里干得就像是剛剛出窯的時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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