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勤印蕭穎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方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清寒的秋天,凄涼的黃昏,樹上的寒蟬仿佛要叫到人心碎。一場疾雨,草葉上還遺著點點雨珠,就象分別人盈盈的淚眼。人在長亭,即將分別,哪里還有心思飲酒?然而酒雖未多飲,人卻已有些醉了,是哀傷的心不勝酒力么?走終是要走的,而此時縱有萬語千言也難以出唇。“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兩句,真是傳神之筆,它把詩情推向了高潮,它形象地概括了一對離人分手之際的種種心緒。無疑,它增加了詩歌的情緒寬度,內涵深厚。此時無聲勝有聲。
至此,柳永已將離別的氣氛渲染得淋漓盡致了。下面作者筆鋒一轉,一下子又將讀者的思緒帶到“千里煙波”之外,引導著人們去尋覓他的人生蹤跡,去翹望他的漫漫征途。煙波暮靄,道路千里,人生之路是多么迷惘,又是多么悠長!終極目標在哪里?遼闊的楚天似乎無可指示,它無法指示。樸素的詩句,壓抑的情緒,朦朧的意象,我們分明觸摸到了詩人那痛苦顫動著的心,聆聽到了詩人那找不到歸宿的悲哀之歌。這種物與我的意象重疊是古已有之的,而拉遠的時空,大幅度的跳躍,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又打破了傳統詩歌結構上的連續性和直線性。
詩人還在做著更深一層的意識開掘:自古以來,鐘情的人都為離別而感傷。冷落清秋節,落寞分手,不更令人心酸嗎?半夜酒醒之時,孤寂清寒之際,放眼望去,還能瞧見什么呢?——“楊柳岸、曉風殘月”。這是浸潤著離人悲傷淚水的意象。古往今來,該有多少人在此等景物的映襯下告別親友踏上旅途?楊柳依依,堤岸見沙,細微的風,殘破的月,到處散著寒涼的氣息,泛著蒼白的光。聲、光、形、色的巧妙組合,動與靜的相兼相融。景色的慘淡,處處體現出心境的慘淡。作者跳出了傳統詩歌觸景生情的表現手法,而是先有涌動不已的情緒,而后再將這種情緒自覺或不自覺地附著于景物之上,將自我的感覺移入非自我的外物之上,這就使本來可能風清水白的夜景也染上了濃重的主觀色彩,這是經過人化的自然。在這種朦朧的意象之中,楊柳岸、曉風、殘月無一不在訴說著詩人心底里的愁,但這種訴說卻又是非語言的,或者說只是讀者的感覺罷了。
月殘似乎是一種遺憾,可縱使天上月圓,人間不還是要有曠日持久的悲離嗎?那將會是更大的不幸和遺憾呀!作者的思緒于是更遠地扯開了,由一宵而及一年,由一年而及數年。一宵尚如此難度,這漫漫長歲又如何度過?
作者情長意切地道出許多別后凄涼,其實都不過是猜度之辭,但讀者讀來卻有實在發生的感覺,這就在于詩句所描繪的不僅僅是已經如此的事物,而更應是按照生活的本來規律應該如此或必然如此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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