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采摘是美美的夢。
春末,青黃不接。上年儲存的白菜、土豆都吃沒了,好些天全家人只能就著咸菜和大醬下飯。三餐寡寡淡淡,日子清清苦苦。母親在前院菜園子里精栽細種,一禾一苗,澆水施肥,像哺育她的兒女們一樣,植一園子鮮嫩的菜。
沒過多久,母親種的韭菜就下來了。這溜韭菜早被祖父當成了寶,頭茬韭菜自然由祖父剪彩。祖父帶著老花鏡,蹲在菜園子里割著韭菜,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割的度,也只有祖父把握得好。頭茬韭菜嫩割得少,不包餃子也不炒,不年不節的,只打韭菜醬。韭菜醬好下飯,吃著溫暖而踏實。從那時候開始,綠油油的韭菜成了我童年里最美的采摘夢。
一到夏天,菜園子就成了全家的樂園。紫色的是茄子,綠色的是辣椒,它們比賽似的長著。黃瓜架下,花兒黃,葉兒綠,蜜蜂“嗡嗡”地飛來飛去。一根根綠油油的鮮嫩黃瓜,帶著倔強的刺兒伸展著健美的肢體,像朝氣蓬勃的少年。母親端盆兒摘黃瓜,喜悅寫滿知足的臉。那時,新摘下的黃瓜用手擼擼,直接吃也不會鬧肚子,那味道可鮮美。
菜園子里采摘是一種享受,而自留地里的采摘則不輕松。一到秋季,紅小豆、大蕓豆、葵花籽還有土豆,都成熟了。一家人早晨起床連飯都顧不上吃就到地里忙碌,中午就在地里簡單吃幾口帶的干糧。太陽消失在地平線后,一家人才肩膀扛胳膊挎摸黑往家走。在收獲的途中,父親走在前面,幾個孩子走在中間,母親則走在最后。村頭,人們都投來艷羨的目光:瞧,這一家人,大人辛勞,孩子們也勤快,是個正經過日子人家。屋檐下,堆滿全家人采摘回來的果實,閃著奕奕的光。在采摘的日子里,全家人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度過了一個又一個艱難的日子,終于迎來了紅火的時光。
兒時的采摘是明媚的光。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走進散發泥土芬芳和香甜氣息的瓜地里采摘幾個香瓜,那可真是美的享受。想起了和小伙伴們半夜到生產隊瓜地里偷瓜,想起了瓜地被承包后多摘一個香瓜就被看瓜人無情追打,也想起了到鄰村外祖父看的瓜地里被拒。心很堵,傷感之情在半夢半醒中彌漫著。那年,外祖父承包了幾畝瓜田,成了神氣的看瓜人。母親當時高興地對我們說,外祖父除了種白糖罐、花道道、大青皮香瓜外,還種了金貴的西瓜,到時候包你們管夠吃。想著小人書中大雨來頭頂西瓜皮在水中嬉戲的樣子,我禁不住笑了。我們堅信,有外祖父看瓜,我們一定會摘回一個大大的西瓜。
瓜熟的日子到了,母親讓我和哥哥帶上面口袋去找外祖父。我和哥哥一路上快樂得像小燕子,很快就到了八里地外的瓜地,到了香氣撲鼻的瓜地,到了由外祖父主宰的瓜地。遠遠望去,那苫著茅草的瓜窩棚很是親切,那一望無際的瓜園很是敞亮。
外祖父不在窩棚里,我興奮地喊:“姥爺——姥爺——”
外祖父從瓜地里站起身,一手提著土籃子,一手拿著一個剛剛摘下的香瓜。見我們來了,似乎不太高興。
他把一籃子香瓜送進窩棚,這才走出來:“你們怎么來了?”
哥哥滿臉通紅不知咋回答,我大膽地說:“媽媽說瓜熟了,姥爺會給我們摘幾個瓜的。”
外祖父卻道:“你媽知道個啥?”
“可姥爺你剛才摘……”沒等我說完,外祖父已不耐煩:“好啦好啦,別說啦!那籃子瓜是送人的,等過些天再說!”
在瓜熟時,年少的我們徒步走了八里地,在外祖父看守的瓜園里,一個瓜也未摘成,一個瓜也未嘗到。我那美麗的采摘夢,被無情的水潑醒了。我們委屈地往回走,那空蕩蕩的又何止是一條面口袋啊?
……
采摘的是果實,采摘的又何嘗不是最美好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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