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學 《韓非子》
世之顯學,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鄧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為八,墨離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謂真孔、墨,孔、墨不可復生,將誰使定世之學乎?孔子、墨子俱道堯、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謂真堯、舜,堯、舜不復生,將誰使定儒、墨之誠乎?殷、周七百余歲,虞、夏二千余歲,而不能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審堯、舜之道于三千歲之前,意者其不可必乎!無參驗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據之者,誣也。故明據先王,必定堯、舜者,非愚則誣也。愚誣之學,雜反之行,明主弗受也。
墨者之葬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喪三月,世主以為儉而禮之。儒者破家而葬,服喪三年,大毀扶杖,世主以為孝而禮之。夫是墨子之儉,將非孔子之侈也;是孔子之孝,將非墨子之戾也。今孝、戾、侈、儉俱在儒、墨,而上兼禮之。漆雕之議,不色撓,不目逃,行曲則違于臧獲,行直則怒于諸侯,世主以為廉而禮之。宋榮子之議,設不斗爭,取不隨仇,不羞囹圄,見侮不辱,世主以為寬而禮之。夫是漆雕之廉,將非宋榮之恕也;是宋榮之寬,將非漆雕之暴也。今寬、廉、恕、暴俱在二子,人主兼而禮之。自愚誣之學、雜反之辭爭,而人主俱聽之,故海內之士,言無定術,行無常議。夫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時而至,雜反之學不兩立而治。今兼聽雜學繆行同異之辭,安得無亂乎?聽行如此,其于治人又必然矣。
今世之學士語治者,多曰:“與貧窮地以實無資。”今夫與人相若也,無豐年旁入之利而獨以完給者,非力則儉也。與人相若也,無饑饉、疾疚、禍罪之殃獨以貧窮者,非侈則墮也。侈而墮者貧,而力而儉者富。今上征斂于富人以布施于貧家,是奪力儉而與侈墮也,而欲索民之疾作〔51〕而節用,不可得也。
今有人于此,義不入危城,不處軍旅,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脛一毛〔52〕,世主必從而禮之,貴其智而高其行,以為輕物重生〔53〕之士也。夫上所以陳〔54〕良田大宅,設爵祿,所以易民死命也。今上尊貴輕物重生之士,而索民之出死而重殉上事〔55〕,不可得也。藏書策,習談論,聚徒役,服〔56〕文學而議說,世主必從而禮之,曰:“敬賢士,先王之道也。”夫吏之所稅〔57〕,耕者也;而上之所養,學士也。耕者則重稅,學士則多賞,而索民之疾作而少言談,不可得也。立節參明〔58〕,執操不侵〔59〕,怨言過于耳,必隨之以劍,世主必從而禮之,以為自好〔60〕之士。夫斬首之勞不賞,而家斗〔61〕之勇尊顯,而索民之疾戰距敵〔62〕而無私斗,不可得也。國平則養儒俠,難至〔63〕則用介士。所養者非所用,所用者非所養,此所以亂也。且夫人主于聽學〔64〕也,若是其言,宜布之官而用其身;若非其言,宜去其身而息其端〔65〕。今以為是也,而弗布于官;以為非也,而不息其端。是而不用,非而不息,亂亡之道也。
澹臺子羽,君子之容〔66〕也,仲尼幾〔67〕而取之,與處久而行不稱其貌。宰予之辭,雅而文也,仲尼幾而取之,與處久而智不充其辯〔68〕。故孔子曰:“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以言取人乎,失之宰予。”故以仲尼之智而有失實之聲〔69〕。今之新辯濫乎宰予,而世主之聽眩〔70〕乎仲尼,為〔71〕悅其言,因任其身,則焉得無失乎?是以魏任孟卯之辯,而有華下之患〔72〕;趙任馬服之辯,而有長平之禍。此二者,任辯之失也。夫視鍛錫〔73〕而察青黃〔74〕,區冶不能以必〔75〕劍;水擊鵠雁,陸斷駒馬,則臧獲不疑鈍利。發齒吻形容〔76〕,伯樂不能以必馬;授車就駕,而觀其末涂〔77〕,則臧獲不疑駑良〔78〕。觀容服,聽辭言,仲尼不能以必士;試之官職,課其功伐〔79〕,則庸人不疑于愚智。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將必發于卒伍。夫有功者必賞,則爵祿厚而愈勸〔80〕;遷官襲級〔81〕,則官職大而愈治〔82〕。夫爵祿大而官職治,王之道也。
磐石千里,不可謂富;象人〔83〕百萬,不可謂強。石非不大,數非不眾也,而不可謂富強者,磐不生粟,象人不可使距敵也。今商官〔84〕技藝之士亦不墾而食,是地不墾,與磐石一貫〔85〕也。儒俠毋軍勞〔86〕,顯而榮者,則民不使,與象人同事也。夫知禍〔87〕磐石象人,而不知禍商官儒俠為不墾之地、不使之民,不知事類〔88〕者也。
故敵國〔89〕之君王雖說〔90〕吾義,吾弗入貢而臣;關內之侯雖非吾行,吾必使執禽〔91〕而朝。是故力多則人朝,力寡則朝于人,故明君務力。夫嚴家無悍虜〔92〕,而慈母有敗子。吾以此知威勢之可以禁暴〔93〕,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亂也。
夫圣人之治國,不恃人之為吾善〔94〕也,而用〔95〕其不得為非也。恃人之為吾善也,境內不什〔96〕數;用人不得為非,一國可使齊〔97〕。為治者用眾而舍寡,故不務德而務法。夫必恃自直之箭,百世無矢;恃自圜〔98〕之木,千世無輪矣。自直之箭,自圜之木,百世無有一,然而世皆乘車射禽者何也?隱栝之道〔99〕用也。雖有不恃隱栝而有自直之箭、自圜之木,良工弗貴〔100〕也。何則?乘者非一人,射者非一發也。不恃賞罰而恃自善〔101〕之民,明主弗貴也。何則?國法不可失,而所治非一人也。故有術之君,不隨適然〔102〕之善,而行必然之道。
今或謂人曰:“使子必智而壽”,則世必以為狂〔103〕。夫智,性也;壽,命也。性命者,非所學于人也,而以人之所不能為說〔104〕人,此世之所以謂之為狂也。謂之不能然,則是諭〔105〕也,夫諭性也。以仁義教人,是以智與壽說也,有度〔106〕之主弗受也。故善毛嗇、西施之美,無益吾面;用脂澤粉黛,則倍其初〔107〕。言先王之仁義,無益于治;明吾法度,必吾賞罰者,亦國之脂澤粉黛也。故明主急其助〔108〕而緩其頌,故不道仁義。
今巫祝〔109〕之祝人曰:“使若千秋萬歲。”千秋萬歲之聲括耳〔110〕,而一日之壽無征〔111〕于人,此人所以簡〔112〕巫祝也。今世儒者之說人主,不善今之所以為治,而語已治之功;不審官法之事,不察奸邪之情,而皆道上古之傳譽〔113〕、先王之成功。儒者飾辭〔114〕曰:“聽吾言,則可以霸王。”此說者之巫祝,有度之主不受也。故明主舉實事,去無用,不道仁義者〔115〕故,不聽學者之言。
今不知治者必曰:“得民之心。”欲得民之心而可以為治,則是伊尹、管仲無所用也,將聽民而已矣。民智之不可用,猶嬰兒之心也。夫嬰兒不剔首則腹〔116〕痛,不痤〔117〕則寖益〔118〕。剔首、痤,必一人抱之,慈母治之,然猶啼呼不止,嬰兒子不知犯其所小苦致其所大利也。今上急耕田墾草以厚〔119〕民產也,而以上為酷;修刑重罰以為禁邪也,而以上為嚴;征賦錢粟以實倉庫,且以救饑饉、備軍旅也,而以上為貪;境內必知介〔120〕而無私解〔121〕,并力疾〔122〕斗,所以禽虜也。而以上為暴。此四者,所以治安也,而民不知悅也。夫求圣通〔123〕之士者,為民知〔124〕之不足師用。昔禹決〔125〕江浚〔126〕河,而民聚瓦石;子產開畝樹桑,鄭人謗訾〔127〕。禹利天下,子產存鄭人,皆以受謗,夫民智之不足用亦明矣。故舉士而求賢智,為政而期適民〔128〕,皆亂之端〔129〕,未可與為治也。
〔注釋〕所至:至,極,最。所至,造詣最高的人。子張:姓顓孫,名師,字子張,孔子弟子。子思:孔子的孫子,主張“中庸之道”。顏氏:指孔子弟子顏回,字子淵。孟氏:孟軻,繼孔子之后儒家的代表人物。漆雕氏:姓漆雕名啟,孔子的弟子。仲良氏:無從考證,一說為《禮記·檀子》之仲梁子,魯國人。孫氏:一說為孫卿,即荀況。樂正氏:曾參的門徒。相里氏:相里勤,墨家代表人物。相夫氏:墨家代表人物。鄧陵氏:鄧陵子,后期墨家中南方的一派。取舍相反:取,采用;舍,舍棄;反,矛盾。這里指當時儒、墨兩家內部各學派相互差異。俱:都。誠:真實。歲:年。審:定。必:確定。參驗:參考驗證。據:以……為根據。雜反:雜,雜亂;反,相互矛盾。葬:喪葬制度。服喪:守孝。禮:禮遇。破家:傾家蕩產。大毀:極度哀傷。是:肯定、贊成。非:反對。戾:乖戾、不近人情。議:主張。不色撓:不屈從于別人。臧獲:奴婢。設:提倡、主張。隨仇:報仇。囹圄(líng yú):監獄。寬:寬厚、氣量大。夫:語氣詞,無義。恕:寬恕。術:道。常議:一定的準則。常,固定的;議,通“儀”,標準。兼時而至:同時到來。繆行:繆,通“謬”。荒謬、錯誤的行為。語治:談論治理國家。無資:貧窮、匱乏。相若:相似。旁入:意外收入。非力則儉也:不是勤勞就是節儉。疚:久病。墮:懶惰。征斂:征收。〔51〕疾作:努力耕作、工作勤快。〔52〕易其脛一毛:易,換取;脛一毛,小腿上的一根毫毛。在這里指不愿意犧牲個人的小利。〔53〕輕物重生:輕視物質利益,看重自己的生命。〔54〕陳:拿出。〔55〕重殉上事:勇于為君主犧牲自己。〔56〕服:鉆研。〔57〕稅:征稅的對象。〔58〕參明:高明。〔59〕執操不侵:堅持操守不受侵犯。執,堅持;操,操守;侵,侵犯。〔60〕自好:自愛節操,指愛惜自己名聲。〔61〕家斗:私斗。〔62〕疾戰距敵:奮戰抗敵。距,通“拒”,抵抗。〔63〕難至:指戰爭來臨的時候。〔64〕聽學:聽取學士的話。〔65〕息其端:將他的主張扼滅于萌芽之中。息,止;端,開頭、苗頭。〔66〕容:儀表。〔67〕幾:接近。〔68〕辯:言論。〔69〕失實之聲:不符合實際的感嘆。〔70〕眩:迷惑。〔71〕為:由于。〔72〕華下之患:華下,地名,戰國時孟卯率趙魏聯軍伐韓,秦將白起出兵相救,戰于華下,聯軍打敗。〔73〕鍛錫:古人鍛煉金屬時摻的錫。〔74〕青黃:冶煉時的火色。〔75〕必:判斷。〔76〕形容:外形體貌。〔77〕末涂:終途,涂,通“途”。〔78〕駑良:指馬的好壞。〔79〕課其功伐:指考察臣子的功績。課,考核;功伐,功績。〔80〕勸:勉勵。〔81〕襲級:升級、逐步提升。〔82〕治:治績。〔83〕象人:俑人,用土、木、草等材料所做成的殉葬假人。〔84〕官商:用金錢買得爵位的商人。〔85〕一貫:一樣。〔86〕毋軍勞:沒有軍功。毋,通“無”,沒有。〔87〕禍:過、責備。〔88〕事類:事情的類似性。〔89〕敵國:指實力相當的國家。〔90〕說:通“悅”,喜愛。〔91〕執禽:古代朝見君主時持禽類作為禮物的一種制度。〔92〕悍虜:強悍的奴仆。〔93〕暴:暴行。〔94〕為吾善:自我完善。〔95〕用:使。〔96〕什:通“十”。〔97〕齊:一致。〔98〕圜:通“圓”。〔99〕隱栝之道:運用矯正工具改造自然物的原則。隱栝,運用矯正竹木彎曲的器具。〔100〕弗貴:不看重。〔101〕自善:自動為善。〔102〕適然:偶然。〔103〕狂:通“誑”,欺騙。〔104〕說:通“悅”,討好。〔105〕諭:明示。〔106〕度:法度。〔107〕倍其初:比原來加倍。〔108〕助:有助于治理國家的東西,指法度和賞罰。〔109〕巫祝:巫,古代以歌舞降神為人祈禱的人;祝,古代為人祝福的人。〔110〕括耳:括,通“聒”,指吵鬧、喋喋不休。〔111〕征:驗。〔112〕簡:輕視。〔113〕傳譽:流傳的佳話。〔114〕飾辭:夸大其辭。〔115〕者:通“諸”,之。〔116〕腹:疑作“復”,更加。〔117〕簫痤(pì cuó):簫,剖開;痤,癤子。〔118〕寖益:逐漸加重。〔119〕厚:增多。〔120〕介:鎧甲。此指武裝。〔121〕私解:私下相互爭斗。〔122〕疾:奮力。〔123〕圣通:圣明通達。〔124〕知:通“智”,智慧。〔125〕決:疏通。〔126〕浚:挖深。〔127〕謗訾:惡意誹謗。〔128〕適民:迎合人民。〔129〕端:開端、根源。
(饒玲一)
〔鑒賞〕讀《顯學》,最好把它與《五蠹》放在一起讀,因為同樣令人“心駭而神動”(張鼎文《校刻韓非子序》)。韓非把儒家列為“五蠹”之首,主張堅決予以鏟除。原由在“儒以文亂法”,并用“私學”、“誦先王之書”,從而“以疑當世之法,而貳人主之心”。《商君書》有“燔《詩》、《書》而明法令”的過激主張(《和氏》),韓非為確立“法治”和法家的絕對權威,也提出“無書簡之文”、“無先王之語”,只獨留“以法為教”、“以吏為師”。秦始皇后來導演了歷史上空前的一幕“焚書坑儒”,正是法家提供了這種文化專制的理論。“世之顯學,儒、墨也”,韓非著專文批判當時已成為時代思潮、聲名赫赫的儒、墨兩派的政治主張,進一步闡述自己的“法治”思想,是自然而必然的事情。
“孔、墨之后,儒分為八,墨離為三”,文章開頭便從儒、墨兩派的歷史流變說起,接著指出都因為“取舍相反、不同”,已難判定是否“真堯、舜”、“真孔、墨”。韓非說:“無參難驗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據之者,誣也”,不用事實加以驗證就作出判斷是愚蠢,不能確定事物的真相就把它作為依據是欺騙。在韓非眼里,“顯學”不過是“愚誣之學”。韓非這里提出了著名的“參驗”論,以之作為檢驗是非的標準。《奸劫弒臣》篇亦有曰:“循名實以定是非,參驗而審言辭”,必須考察名稱和實際是否相符才能判斷是非,只有通過比較驗證才能判斷言辭是否正確。儒家等學說祖述“先王”、“必定堯、舜”的言論就是未經“參驗”的“妄發之說”(《問辯》)、“雜反之辭”。這種經驗主義的“參驗”論,是韓非政治思想的哲學基礎,也是他在認識論上作出的重要貢獻。
韓非進而指出,對“愚誣之學、雜反之辭”而“人主俱聽之”,“安得無亂乎”,說儒、墨兩家學說是造成國家混亂的根源。韓非認為儒者只是在那里“語已治之功”、“道上古之傳”、“譽先王之成功”、“言先王之仁義”,都不過是一些無用之辭,“無益于治”。不僅如此,還使“海內之士,言無定術,行無常議”,言論沒有統一的思想,行為沒有固定的準則。這樣必然造成思想界的混亂,因此必須“宜去其身而息其端”,對荒謬的學說決不能手軟,應堅決予以驅除,且剛一冒頭就要加以禁止。不然“以為非也而不息其端,是而不用,非而不息,亂亡之道也”,在荒謬的學說露頭時如未加以禁止,正確的不加以運用,錯誤的不去禁止,最終要導致國家的敗亡。看來韓非是反對百家爭鳴的,他主張用政治手段來干預學術的發展,以使人們的思想歸于一尊,本篇的主旨正在這里。一句話歸總,韓非是要說服君主,用君主的權勢,去禁止儒、墨的學說。這種加強思想文化專制的主張,對思想文化的發展是起了不小的消極作用的。
韓非從“參驗”論出發,提出了一套任用選拔官吏的原則。韓非認為必須量功錄用,注意嚴格考核,說“試之官職,課其功伐”,即放在一定的官職上試用,再考查他的功績。又說“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將必發于卒伍”,宰相必須從地方低級官吏中提升起來,猛將應當從士兵中選拔出來的。這實際上是對貴族世襲制的一種挑戰。《八經》中說得更明白:“官襲節(級)而進,以至大任,智也。”《問田》還說:“不試于毛伯,不關乎州部,故有失政亡國之患。”韓非把注重考查,逐級提升官吏提高到關系“失政亡國”的高度來認識。這對今天的現實來說,還是有借鑒意義的。
韓非講“法治”,還數列了一大堆主張:“明君務力”,“舉實事,去無用”,“不恃人之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為非也”,“不務德而務法”,不“求賢智”,不“期適民”,“明吾法度,必吾賞罰”,“民智之不足用”等。歸總起來說無非是注重實力、強調功利、推行強權政治。就其積極方面而言,是當時“爭于氣力”的現實在意識領域中的一種反映,但可以看出韓非是輕視民眾的智慧和力量的。
本篇不失為韓非政治思想的代表作,不但提出了有一定歷史進步意義的“法治”主張,還梳理了儒、墨兩大學派的歷史發展脈絡,保存了極為珍貴的中國學術思想史料。如,“孔、墨之后,儒分為八,墨離為三”之說,為后世學者認同、征引。另,對儒、墨冠之以“顯學”,也許最早就出自韓非。但韓非兩眼只盯住一個君主,為確立法家思想的絕對權威,不惜走向極端,提出思想文化專制的主張,宣揚愚民政策,反對學術爭鳴,搞的是“我花開放百花殺”,對后世有極為消極的影響。韓非強調許多事物“不兩立”,“夫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時而至,雜反之學不兩立而治”。他不承認對立的統一,看不到相反相成、兼容互補,走向了片面性、極端化。然而通讀《韓非子》者都不能不感佩韓非思想學術內容的豐富而深刻,包括片面的深刻,也正是有如此宏富的思想才加快了先秦思想大交叉、大融合的新時代的來臨,才成就了秦漢之際儒法合流及其以后兩千年中國古代政治思想上陽儒陰法、德主刑輔的思想體系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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