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圣奘的傳奇一生
張圣奘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他的一生可以用幾個特殊的數字來概括:發現了一個“資陽人頭骨化石”名震天下;考中南方、北方官費留學生的兩個狀元;分別獲得英國牛津、德國萊比錫、美國哈佛文學、醫學、法學五個博士學位;精通九國語言,著書十六部,一生行萬里路,讀萬卷書。
張圣奘生于1904年,是湖北蒲圻(今赤壁市)人,出身于名門望族,系明代名臣張居正第十三代孫,父親張紹欣是前清的蒙古都統,母親是民族英雄林則徐的孫女。他自幼跟隨叔父北洋政府高級官員張國淦長大。中學時就讀于天津名校南開中學,與周恩來同班四年;進入北京大學后,又曾兩次相助毛澤東,與毛澤東成為摯友。
1929年,在獲得國外名校的五個博士頭銜之后,張圣奘被電召回國。回國后,張圣奘被國民黨政府教育部聘為部聘教授,在上海同時擔任復旦、震旦、交大、圣約翰、持志五所大學的教授。
后來,愛才心切的張學良將軍,執意將他聘去東北大學任教。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日本侵略東北三省,張圣奘只好重返上海。這時,四川總督劉湘派財政廳長劉航琛、建設廳長何北衡、四川駐滬辦事處主任范崇實代他邀請張圣奘入川,創辦重慶大學。此三人都是張圣奘在北大時的同學,同學之間盛情難卻,張圣奘于是接受劉湘邀請來到四川。
在劉湘為張圣奘接風洗塵的宴會上,有潘文華、王陵基、唐式遵、李公度等將領作陪。劉湘介紹說,張圣奘替他在重慶大學總攬教務,目的是為四川培養人才,仲三(潘文華)提出的“川軍知識化戰略”很好,川軍不能永遠是“睜眼瞎”,何應欽罵川軍是草寇,雖傷了我們的心,但對我們是一種激勵。
劉湘一番肺腑之言,感動了張圣奘,張圣奘便在重大任教,擔任商學院院長。
“二劉”(劉湘與劉文輝)大戰后,劉湘統一了四川,結束了軍閥混戰局面,做了總督。為了疏通政府與下屬之間的矛盾,使政策法規在川內能夠順利施行,劉湘決定辦報,有人力薦張圣奘。劉湘便將張圣奘由重大請到成都,住在刀子巷劉湘公館。
當張圣奘明白要他籌辦《新四川報》時,一再推辭,說他從未辦過報紙,怕辜負甫公厚望。張斯可卻認為他文筆好,又是湖北人,對全川事務旁觀者清,能持公平態度,且有朋友多、人緣廣的優勢,這些都是許多人望塵莫及的。說是這樣說,其實張斯可還有一個私心,就是他打聽到蔣介石剛剛任命了賀國光為南京政府駐川參謀團主任,而張圣奘是賀國光的表弟,名望大,由張圣奘辦報會減少許多南京政府對川人的糾纏。張圣奘不知其中奧秘,推辭不過也就應承下來了。有一天,張圣奘隨同劉湘回公館,走至街口,把藏在內心的話說了出來,認為刀子巷之名多有不祥,不如改稱“多子巷”。劉湘立即應允,讓手下換牌,至今蓉城仍有多子巷在。
賀國光表面上是南京政府參謀團主任,實際上是蔣介石派到重慶的欽差。入川上任之后,張圣奘也去見了表哥,向賀國光講述了籌備《新四川報》的諸多困難。賀國光當場拍板,贈送表弟四臺印刷機,立即從上海啟運,為張圣奘解決了最大的難題。賀國光入川是行使監視權的,他聽張圣奘要辦報,這么慷慨地捐贈,其實是想擴大蔣介石的影響,想通過這報紙的渠道滲透蔣介石的力量,打破劉湘一統四川的局面。賀國光是一石三鳥,張圣奘卻蒙在鼓里。
1933年《新四川報》問世,張圣奘以他的才華成為公眾人物,軍界政界為他提親者紛至沓來。但事實上,張圣奘在杭州時已有婚約,其岳父喻常霖是清末最后一科榜眼,曾任日本國公使,未婚妻喻靈隱即將在上海圣約翰大學畢業。頻頻有人做媒,張圣奘難以應付,于是1936年春,張圣奘向劉湘遞交了辭呈,回到上海與喻女士結秦晉之好。
1937年,七七事變之后,日本兵源源不斷從杭州灣金山衛踏海登陸,切斷南京至上海的通道,上海成為一片死城。張圣奘攜妻流亡到了武漢,在武漢四川辦事處找到范崇實。范告訴張圣奘:劉湘堅決抗擊小日本,統率五十萬大軍出川作戰積勞成疾,正在武漢萬國醫院養病。張圣奘偕妻前去拜訪劉湘,劉湘與張圣奘談了時局之后,懇切地請張圣奘繼續回重慶大學執教,待趕走小日本后,回川再做安排。張圣奘很感謝劉湘的一片好意,不曾想到,這次竟然是他和劉湘的永別。
后來,張圣奘二次入川,一直都在重慶大學任教,抗戰時期還在中央大學等十二所大學兼職。他先后教過的有德語、法語、英語、俄語、阿拉伯語、日語、美學、法學、神學、比較學、經濟學、商業管理、古代文學、現代文學、明史、清史、哲學、應用數學、內科學、婦科學等二十八門課程。中央大學校長羅家倫尊稱他為“萬能教授”,說中央大學缺學科教授時,只要給張圣奘講一聲,心中就篤定了。抗戰勝利后,在內江學生的鼓動下,張圣奘接替了北大同學王恩洋,將佛學院改為雅風學院,下設三院一系:文學院有中文系、哲學系、歷史系;商學院有工商管理、會計統計、銀行系;工學院有鹽業化工、巖鹽工程、應用數學;此外還設了物理系。張圣奘根據地方需要培養人才,雅風的辦學基金大部分來源于自貢商家。張圣奘說,我們要辦的是一所實用性大學,他動員了重慶許多知名教授輪流到雅風學院傳道授業。來內江授學的有何魯、范時中、丁洪范、吳梅、鄧孝如、張默生、梅運漠、鐘子居等。鐘子居教授本是內江人,他又邀請了數十名教授前往,支持雅風學院一直辦到新中國成立。
這期間,蔣介石遷都重慶,張圣奘和馬寅初二人受命為蔣介石講課。馬寅初講經濟學,要求四大家族繳納資本稅,這一下可激怒了蔣介石,老蔣竟然把自己的老師秘密關押在貴州息烽。張圣奘為蔣介石講《周易》,這才幸免于難。馬寅初被關押之后,重慶大學師生一時嘩然。大家惆悵之余準備為馬老六十誕辰祝壽,借機向蔣介石要人,但是被教授部禁止了。張圣奘卻義無反顧地支持學生,并且在祝壽會上代表重慶大學師生發表講演,為馬寅初辯護,頌揚馬老以國家民族利益至上的氣節。張圣奘此舉贏得社會好評如潮,這是他在抗日時期流光溢彩的一筆。
1950年,成渝鐵路開工建設,此時主政西南的鄧小平想起了在巴黎相識的周恩來的同學張圣奘,正好在重大任教,就請他出任成渝鐵路文物調查組組長。鄧小平會見了離別近三十年的老朋友,見面時十分親切,相互問候,介紹別后情況。鄧小平提出文物調查工作,張圣奘也欣然接受。1951年3月,張圣奘在資陽城西九曲河中橋工地發現了人頭骨化石。鄧小平專電嘉獎,并上報政務院(即今國務院)。當時郭沫若擔任中科院院長,當得知發現人頭骨化石的是二十年前在上海相識的老朋友張圣奘時,十分高興,回電要求把人頭骨化石派專人送京鑒定。1951年9月,中科院裴文中教授率隊前往資陽,與張圣奘一起做了為期三十多天的考察。
1953年,中科院主持了人頭骨化石學術討論會。張圣奘發表了獨到的見解。他指出,從資陽出土的人頭骨化石的發現,證實了四川古代是內海,成都是海的中心,資陽是海的邊沿。資陽出土的劍齒象化石也證實了這一點。古生物研究說明,劍齒象生于熱帶,四川古代是熱帶氣候,內海周圍熱帶植物多,且有人類活動和生存蹤跡,在離劍齒象化石不遠地方,發現了一個人頭骨化石,無論如何,四川最早的人生活在內海邊沿是能夠成立的。后來經國務院批準,這個人頭骨化石命名為“資陽人”,它是繼北京周口店、山頂洞后發現的第三個人頭骨化石,解決了四川何時有人類之謎。
討論會后,他在周恩來陪同下應邀到毛澤東家做客。八年了,這是自1945年分別之后的第一次相聚,大家都非常愉快。毛澤東詳細詢問了資陽人頭骨化石發現的情況,高興地說:“這是國寶啊,你發現了迄今為止的中國第三顆人頭骨化石,對中國,對世界都是很大貢獻。今天,我和恩來請你吃一餐便飯,一為我們同學一場,二為你為國家做出貢獻。”
張圣奘說:“主席和總理對中國的貢獻才是彪炳史冊的。”張圣奘進一步告訴毛澤東,他十分喜愛主席的詩詞,并即席朗誦了毛澤東的詞作《沁園春·雪》。毛澤東聽了張圣奘的朗誦高興地說:“謝謝你啊,老朋友對我的詞竟然如此厚愛。”張圣奘這一次在北京和毛澤東、周恩來相聚,給他終生留下難以忘記的印象。
雖然張圣奘與毛澤東、周恩來都是同學,在歐洲留學的時候和鄧小平也是要好的朋友,但是,張圣奘在重慶的時候也給蔣介石上過課,也給劉湘辦過報紙,當過國民黨主辦的重慶大學的教授,因為張圣奘解放前的經歷復雜,“文化大革命”時期他家受到了嚴重沖擊,并且被紅衛兵抄家。
紅衛兵抄家的時候,從張圣奘的家中抄走了兩本張圣奘寫的詩詞手稿。手稿一共兩卷,分別被裝訂成甲、乙兩卷。你道這兩本詩集寫的是什么內容?
原來,張圣奘也是一個古典詩詞的愛好者,喜歡吟詩賦詞,對巴山蜀水、人文軼事,都寫有詩歌,并且常常懷古思幽,是一個多產的作家,一生共著詩一千七百余首。有一天,他忽然想起了蘇東坡與陶淵明的詩壇佳話。在古代文壇,蘇東坡曾經專門創作了陶淵明的和詩,陶淵明一生寫多少首詩,蘇東坡便和了多少首詩,實在是一個了不起的詩人。張圣奘從中受到啟發,準備創作毛澤東的和詩。至1964年,毛澤東公開發表的詩詞已經有三十七首,張圣奘便決定以五比一的比例和之,共作和詩一百八十五首。這就是紅衛兵抄走的那兩本詩集。
也是無巧不成書。后來張圣奘創作的這些和詞其中的甲卷,經過非常離奇曲折的過程,竟然送到了毛澤東的案幾上。毛澤東一看是老朋友的詩稿,就認真地閱讀起來,并對其中的三十七首詩詞,用鉛筆進行了圈點。
1972年,毛澤東會見章士釗的時候,和章士釗談起了張圣奘的這本詩集,毛澤東對章士釗說:“圣奘為我和了那么多詩詞,我都看完了,難為他了,還是完璧歸趙吧!”說完就將詩稿交給了章士釗。后來,章士釗的女兒章含之在進行外事活動的時候途經重慶,章士釗將這部詩稿交給女兒,這才最終將詩稿交還給張圣奘。后來,1993年6月25日,張圣奘最早所和的那首《沁園春》在經歷了近五十年的沉睡之后,才最終在《政協時報》上發表。
退休之后,張圣奘一直還擔任文史館特約館員。當他得知資陽決定籌建“資陽人”博物館后,應資陽方面的約請,欣然為發現資陽人頭骨化石一事撰文,以釋民眾懸念。此時張老已病臥床榻數日,在視力十分模糊的情況下潑墨揮毫,字字珠璣,寫完一千余字的《我發現資陽人頭骨化石始末》一文。寫罷此文,像完成了人生重負,一個多月后便與世長辭,時年90歲。張老入川近六十年,對巴蜀文化所做的貢獻,令人感動萬千,敬佩不已。
這的確是中國現代史上的一位名揚中外的傳奇人物,他和毛澤東在北京大學時期曾經是同學,與周恩來在南開中學的時候是同學,和鄧小平在旅歐時期也曾經同學,而且給蔣介石也講過課……這樣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現在竟然沒有多少人記得他了,甚至八方搜尋也找不到他的一張照片。
他一生著述雖豐,然而他的一篇《我發現資陽人頭骨化石始末》記錄歷史真相的佳作,卻成了他人生的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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