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淮西碑》簡介|介紹|概況
唐文篇名。韓愈作。唐劉禹錫《劉賓客嘉話》記載,韓碑石文忽流汗成泥,不十日中使至,磨韓之作而刊改制焉。羅隱作《古烈士說》,記載石孝忠為李愬前驅,見韓愈撰《平蔡碑》,“恚怒,因推去其碑”,“天子怒,詔械送闕下,孝忠頓首明愬功,請就刑,上赦之”?!杜f唐書·韓愈傳》記載:“淮、蔡平,十二月,隨(裴)度還朝,以功授刑部侍郎,仍詔愈撰《平淮西碑》,其辭多敘裴度事。時先入蔡州擒吳元濟,李愬功第一,愬不平之。愬妻出入禁中,因訴碑辭不實,詔令磨愈文。憲宗命翰林學士段文昌重撰文勒石”。李商隱《讀韓碑詩》云:“公退齋戒塵小閣,濡染大筆何淋漓。點竄《堯典》、《舜典》字,涂改《清廟》、《生民》詩。文成破體書在紙,……語奇語重喻者少”。宋玉讜《唐語林》卷二記載:“柳八駁韓十八《平淮西碑》云:‘左飱右粥,’何如我《平西雅》云‘仰父俯子’。禹錫曰:‘美憲宗俯下之道盡矣’。柳曰:‘韓碑兼有昌字,使我為之,便說用兵討叛矣?!庇志砹涊d:“元和中,有老卒推倒《平淮西碑》,官司針其項,又以枷擊守獄者。憲宗怒,命縛來殺之。既至京,上曰:‘小卒何故毀大臣所撰碑?’卒曰:‘乞一言而死,碑文中有不了語,又擊殺陛下獄卒,所愿于聞奏。文中美裴度不還李愬功,是以不平?!鄙厦尶`賜酒食,敕翰林學士段文昌別撰”。王讜說:“愬妻入訴禁中,乃命段文昌撰文,其時碑尚未立,安得推倒?”穆修說:“韓之《元和圣德》、《平淮西》、柳‘雅章’之類,皆辭嚴義密,制述如經,能崒然聳唐德于盛漢之表篾愧讓者,非先生之文則誰歟?”(《唐柳先生集后序》)石介認為平淮西之役,裴度乃“無為而任其謀者”,其功比漢之蕭何;而李愬之功可比韓信、曹參?!拔墓M昧此者,著辭于碑,優度功,誰曰不實也”(《書淮西碑文后》,見《徂徠石先生文集》卷八)。又云:“《平蔡碑》非不善也,信一婦人而磨之焉。知《實錄》不類《蔡碑》。介于此知吏部之受誣也?!?《辨謗》,同上)孔平仲說:“觀《李愬傳》,平蔡之功,奇偉如此。其得李祐,雖待以赤心無疑,然固亦捐死以徼倖也。而《平淮西碑》,乃抑與諸將等,欲裴度專美。儒者見偏而言不公如此。以退之之賢,不免此蔽也?!?《孔氏雜說》卷二)王安石《和董伯懿詠裴晉公平淮將佐題名詩》云:“退之道此尤俊偉,當鏤玉牒東燔柴。欲編詩書播后嗣,筆墨雖巧終類俳。”蘇軾《臨江驛站小詩》云:“淮西功業冠吾唐,吏部文章日月光。千載斷碑人膾炙,不知世有段文昌。”趙令畤《侯鯖錄》云時貶東坡,毀上清宮碑,令蔡京別撰,詩蓋隱喻其事,詩為江幾鄰子我作,或云張文潛作。黃庭堅說:“往時柳子厚、劉禹錫譏評韓退之《平淮西碑》,當時道聽途說者亦多以為然。今日觀之,果何如耶?……遠付百年,公論自出?!?《跋東坡水陸贊》)陳師道說:“龍圖孫學士覺喜論文,謂退之《淮西碑》,敘如《書》,銘如《詩》”?!吧儆沃^《元和圣德詩》于韓文為下,與《淮西碑》如出兩手,蓋其少作也”(《后山詩話》)。董逌以為“韓愈受詔為文,開鑿渾元,索功玄宰,蓋精金百汰,愈煉愈堅,其植根深,其藏本固,發越乎外,其華曄然,不可掩已。自漢以后,無此作也。帝子不慧,過量其夫,縣嬌姹之。茍以大功,尸于私室,夸耀寵靈,要求命數,惟意私之。則破其碑,以仆于道”?!拔牟刮?,安知為文。氣質衰陋,無復經緯,雖組織求麗,而綱領失據。正如江左俗學,以麗偶自矜”(《廣川書跋》)。清姚范說:“自元和九年用兵淮蔡,至十二年而始平,銘及之。其間‘命將出師’,‘攻城降卒’,俱非一時事,亦非盡命裴度后事也,而序皆類之若一時事者。蓋序所以聳唐憲宗奮戰耆功,申命伐叛之威,裴度以宰相宣慰,君臣協謀,亦應特書,著度之勛而主威蓋隆。此《江漢》、《常武》之義也。于以見保大定功,綏馭震疊之謨。若詳著入蔡擒一叛臣,其于推崇唐宗威德替矣!此公表所云‘《詩》、《書》之文,各有品章條貫’者也。而宋子京乃云‘公以元濟之平,由度能固天子意,得不赦,故諸將不敢首鼠,卒禽之,多歸度功’,此與義山詩見處同耳,未達撰次之旨也。但序事其實,王介甫有類俳之譏,或以是與?或云銘詞當出于序之外,補序所不及,僅以避重義復說者,其亦未達《詩》、《書》之殊軌,文質之異用矣?!?《援鶉堂筆記》卷四十二)錢大昕說:“韓退之《平淮西碑》文,工則工矣,繩以史法,殊未盡善。如光顏、重胤除授于元和九年,公武、文通于十年,愬于十一年,并不同時,碑但云曰某曰某,而總之云各以其兵進戰,文雖簡而事未核也。又碑云:顏、胤皆加司空,不書核校,何以別于正授之司空?云道古進大夫,不書御史,何以別于散官之大夫?光顏、重胤、公武皆二名,篇中兩稱顏、胤、武,一稱顏、胤,非史法也。書裴度為丞相,則唐時無丞相之名。云庚申予其臨門送女,有日而無年月,此學《尚書》而失之者也。且淮西之役,裴相雖以身任之,然所責功者,僅光顏一格,其勝負正未可知也。唐鄧隨之師,始用高霞寓,再用袁滋,三易而得李愬,不逾年而成入蔡之功,視光顏等合攻三年,才克一、二縣者,仇劣懸殊矣。退之敘其功,但與諸將伍,得毋以雪夜之襲,不由裴相所遣,有意抑之邪?”(《潛研堂文集》卷十三)近人高步瀛認為劉禹錫“流汗成泥”云云“涉怪”,姚范“文質之異用”說“可釋讀者之惑”。錢大昕“所舉中間數事,皆屬小節,惟首尾兩事,關系較巨,亦讀韓文者通有之疑問,得大姚此說,可以釋然。且此碑敘入蔡,并未沒愬之功,安得謂有意抑之邪?惟于介甫所謂類俳者,恐亦誤解其意?!浮U玉牒’、‘編詩書’,皆見退之《潮州上表》,與此碑無涉,蓋介甫于淮西之功未甚滿意,謂如退之所言,竟以此封禪告功,雖有退之之文,恐亦類俳耳。非謂此碑序其不實,譏其類俳也。”(《唐宋文舉要》)。今人陳幼石說:蘇軾詩“指出了韓愈《平淮西碑》作為文學作品而具有的文采光華,而學者和歷史家們則指出韓愈記述史實方面的舛錯。但是很少有人試圖找出兩者之間可能的聯系。說韓愈有意歪曲歷史以邀裴度之寵,或是說他作此文以炫耀本人才華,都是錯誤的。在史實與文采不相稱這一事實背后可能另有隱衷?!薄澳芙沂具@個隱衷的只有韓愈所作的另一文,即《進撰平淮西碑文表》”?!绊n愈在這里引用了《書經》中的《堯典》、《舜典》、《盤庚》,各種誥書以及《詩經》中的《玄鳥》、 《清廟》諸頌”?!熬臀膶W而言,它們顯示了韓愈文學靈感的來源及《平淮西碑》在風格辭藻上所極力效仿的模式的源流。就思想而言,它們是理解韓文內在結構的關鍵。按照漢代碑銘大師蔡邕的話說,就是‘春秋之論銘也,曰天子令德,諸侯言時計動,大夫稱伐’。鑒于韓愈恪守儒家風范而有時竟一反時尚文風,他很可能已經在《平淮西碑》中應用了儒家碑銘的標準結構方式。果然如此,那么《平淮西碑》中記史失實便成為一種頗具深意的范例了。以春秋關于‘碑銘’的論點來看,韓愈對唐朝天子圣德的強調(尤其是在首句和末句中),對憲宗正確而及時的軍令的強調(“令德”),都與儒家‘碑銘’說的首要條件相吻合,即必須突出表現 ‘天子令德’。同樣地,他把功績歸于裴度也并非有意歪曲史實,而是堅持了同一傳統,即記載‘諸侯言時計功’。裴度在這個意義上就相當于古代‘諸侯’,而至于李愬則相當于古時‘大夫’,是以他的實際‘稱伐’活動而見諸于《平淮西碑》”。“就是這樣一個動機在風格上及思想上把該文中似乎是相互矛盾的史實和文學效果兩者聯系在一起。不論是違背史實還是刻意用典,都不能被孤立起來看作是獨立的主旨。它們與韓愈的古文理想密切相關,表現了他為在當時的文壇上復興古代散文傳統所作的不懈努力”。“不論李商隱在寫《讀韓碑詩》時是否意識到韓愈‘辭事相稱’的出發點,他的詩句至今仍是對韓愈《平淮西碑》的成就及其意義最中肯的評價”(《韓柳歐蘇古文論》)。劉耕路說:“《平淮西碑》是承皇帝之命寫的紀功的文字,風格雍容典雅,‘序’的部分摹擬《尚書》的語調,‘銘’的部分采用《詩經》的風格,有條不紊地寫了平定淮西的全過程,表現了韓愈雄厚的才力。因是歌功頌德的文字,所以比起作者其它文章,就顯得呆滯而少生氣?!?《韓愈及其作品》)安徽師范大學中文系古代文學教研組選注《李商隱詩選》云:“由于對裴度、李愬二人在平蔡戰役中誰居首功有不同看法,因而對韓碑歷來有不同的評價。李愬是具有政治眼光和軍事才能的優秀將領,在這次戰役中作出了特殊的貢獻,其功績無疑應充分肯定。但總的來看,裴度之功屬于戰略決策性質,李愬之功屬于戰術執行性質。韓碑突出敘述裴度的決策統帥之功,正是有見于此。這對提高朝廷威望,進一步開展對藩鎮割據勢力的斗爭是有利的”。王汝弼、聶石樵箋注《玉溪生詩醇》認為“韓愈《平淮西碑》頌揚了這兩位圣君賢相(憲宗與裴度)削平叛亂,維護國家統一的歷史功績,同時也表彰了李愬‘夜半入蔡,取吳元濟以獻’的智勇精神。記事分主次,論功分甲乙,‘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 (《進學解》),韓愈的《平淮西碑》,價值在這里。李愬是名將李晟之子,他在削平淮西叛亂中,卓立戰功,是當時諸將里最杰出的一個。但他矜功自伐,又自恃是唐安公主的駙馬,因而重蹈廉頗與藺相如爭功的覆轍,上訴皇帝,詔令磨平《韓碑》,命段文昌重新撰寫”。本文無論在思想觀點和寫作手法上都很有爭議,眾說紛紜,毀譽參半。平心而論,韓愈受命作《平淮西碑》;為樹立朝廷威信,表彰有功將相,是費了一番苦心的,我們應充分肯定其維護國家統一,反對藩鎮割據的政治立場。寫作上一些具體細節不無可議,但總的看,氣魄宏傳,辭嚴義密,酣恣有勁,筆力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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