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張鴻績
蝶戀花·登潼關城樓
濁酒難澆心上事,才說登臨,又觸新愁起。漠漠寒云千萬里,長河落日天垂地。醉后欄干慵更倚,冷月樓頭,誰會悲來意?莫聽烏烏橋下水,幾多未老英雄淚。
潼關,西薄華山,南鄰商嶺,北距黃河,東接桃林,當陜西、山西、河南三省要沖,歷代為軍事要塞。作者登潼關而放眼中原大地,心潮涌動,人生感慨油然而興,遂作此詞以陶寫。
這首詞化用宋范仲淹《漁家傲》意境較為明顯。在范詞中,是由“濁酒一杯”引起“家萬里”之感嘆;在張氏,則是“濁酒難澆心上事”,即酒亦無法驅遣心中的郁悶。發端氣勢凝重,顯示出深刻人生反思后的內心沉痛。“才說登臨,又觸新愁起”,詞意遞進。舊愁正苦難消釋,“新愁”卻又被觸發,猶如雪上加霜。所愁何事?下文未予明說,而是將筆觸宕開,轉化為對眼底景觀的鋪寫。“漠漠寒云千萬里,長河落日天垂地”,宇宙萬里,云海蒼茫,寒氣凜冽,大河奔瀉而下,夕陽殘照,天地渾然。此處境界宏闊,大氣包舉,似挾萬物之靈氣于胸中驅遣,實是將萬端愁緒物化為外象景觀。情懷之激烈,非如此博大深遠的空間不足以寄托。與范詞之“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有異曲同工之妙。
換頭寫醉后神態。上片已言明“濁酒難澆”,即便如此,詞人仍是借酒澆愁。然醉后并未忘憂,仍是以清醒的頭腦,“直面慘淡的人生”。苦酒飲罷,更懶得扶欄遠望。何以如此?“冷月樓頭,誰會悲來意。”城頭高掛一丸冷月,這一慘白的景象,愈激發詞人滿腹心事:誰能領會我心底的悲哀呢?心緒如此,還是不要憑高送目,發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之感嘆罷。然而,要想棄絕塵念,澄懷凈思也并不容易。“莫聽烏烏橋下水,幾多未老英雄淚”,視覺收閉,耳邊卻響起橋下那淙淙流淌的河水聲。“莫聽”純屬主觀意念,客觀事實是水聲偏來入聽,撩人心弦:那里面有多少年歲猶壯卻功業未成的英雄所灑的眼淚啊! 篇末點明“新愁”之性質,詞氣旋轉往復,筆調凝重而沉郁。范仲淹詞篇末的“將軍白發征夫淚”,蓋為“燕然未勒歸無計”而灑,針對的事情較為具體;而張詞詠嘆的“未老英雄淚”充滿著整個人生價值失落的哀慟,涵蓋面大,故其中的憂患意識尤為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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