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研究·先秦:《詩經》的應用與研究·思無邪
“思無邪”這個詞最早見于《詩經·魯頌·駉》中,原意是贊頌魯僖公“思慮真誠沒有邪曲”(陳子展《詩經直解》),專心養馬不想別的事。后孔子斷章取義,借用來評價《詩經》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 ‘思無邪’?!?《論語·為政》) 包咸注: “歸于正”。合于禮為正,不合禮為邪。孔子論述過簡,使后人產生種種不同的理解:
有人認為孔子所說“思無邪”是評價《詩經》所有詩篇內容“思想純正?!?楊伯峻《論語譯注》)。
由于詩中存在許多青年男女自由婚戀的“邪詩”,且孔子說過“鄭聲淫”,故又有人認為孔子所說“思無邪”是指讀詩用詩之法。如朱熹說: “非以作詩之人所思皆無邪也,今必曰:‘彼以無邪之思鋪陳淫亂之事,而憫惜懲創之意自見于言’,則曷若曰: ‘彼雖以有邪之思作之,而我以無邪之思讀之,則彼之所以自狀其丑者,乃所以為吾警懼懲創之資耶!’”(《朱子語類》卷八十)
主前說者則以為孔子所說“鄭聲”,乃是指后來流行的新樂,并不是《詩經》古樂中的《鄭風》。而且孔子時代對“禮”的認識相當寬泛,不同于后來儒學的“存天理,滅人欲”,男女授受不親、死節守貞的禮教。
還有人認為“思無邪”不單是對《詩經》內容的評價,還包含對《詩經》音樂的評價,是說其樂純正典雅,合于禮。
還有人認為“邪”為 “馀”之通假,“思無邪”即 “思無馀”,是“無窮無盡”的意思,在《駉》詩中,本是贊美“原野牧馬那飽滿豐盛、無窮無盡的內蘊力量”,孔子用來“總括《詩》三百的豐富內容”“無窮無盡”。(王德培《 “思無邪”新解》,《天津師大學報》 1984年3期)
孔子本意,確實是評價《詩經》的主要內容,而且著重于詩人的創作動機而言。南宋呂祖謙說這是指“作詩人所思皆無邪”(《呂氏家塾讀詩記》)。劉寶楠《論語正義》引顧鎮《虞東學詩》云:“詩者,思也。發慮在心,而形之于言,以攄其懷抱。系于作詩之人,不系于讀詩之人?!庇衷唬?“《論語》之言詩獨詳,曰誦曰學曰為,皆主于誦詩者也。今直曰 ‘《詩》三百’,是論詩,非論讀詩也。蓋當巡狩采詩,兼陳美刺,而時俗之貞淫見焉。及其比音入樂,誦自瞽矇,而后王之法戒昭焉。故俗有淳漓,詞有正變,而原夫作者之初,則發于感發懲創之苦心,故曰 ‘思無邪’也。”這些說法較符合孔子本意,是說詩的內容與詩人的創作動機是陳古美以刺今惡,或陳今惡以刺今惡,皆歸于正。認為 《詩經》 內容無邪,并不是孔子個人的看法,而是當時人們的普遍認識,如《左傳》僖公二十七年說: “《詩》、《書》,義之府也。”認為《詩經》是記載禮義道德的書,所以引 《詩》證理成風,所以申叔時言于太子傅士亹曰: “教之《詩》而為之導廣顯德,以耀明其志?!?《國語·楚語上》)所以大司樂以 “樂德”教國子 (《周禮·春官·大司樂》)。《荀子·勸學》說: “《詩》者,中聲之所止也。《樂》之中和也,《詩》、《書》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間者畢矣?!?《荀子·大略》說: “《國風》之好色也,傳曰: ‘盈其欲而不愆其止。其誠可比于金石,其聲可內于宗廟?!缎⊙拧凡灰杂谖凵希砸酉?,疾今之政,心思往者,其言有文焉,其聲有哀焉?!彼攒髯臃Q《詩》為“經”??鬃诱J為《詩》的思想內容、藝術形式 “無邪”,“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論語·八佾》) 所以才說 “不學詩,無以言?!?(《論語·季氏》) “人而不為《周南》、《召南》,而猶正墻面而立也與?!?《論語·陽貨》)所以才用來興、觀、群、怨,事父事君。不過,實事求是地說,包括孔子在內的當時人對《詩》的認識中,更多地融進了讀詩用詩者的主觀臆斷。
本意想說什么,與說的對不對,畢竟是兩回事。盡管孔子“思無邪”的認識并不符合《詩經》的實際內容,但我們不能因此而改變孔子借之評價《詩經》內容的本意。
“思無邪”不僅是孔子對《詩經》內容的評價,而且蘊含著孔子評價文學作品內容和藝術表現方式的價值觀念,體現出了孔子將文藝與倫理教化、政治興衰密切相連的功利主義文學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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