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含秦)散文·歷史散文·《左傳》·秦晉殽之戰(zhàn)
一
冬,晉文公卒。庚辰,將殯于曲沃; 出絳,柩有聲如牛。卜偃使大夫拜,曰: “君命大事,將有西師過軼我; 擊之,必大捷焉。”
杞子自鄭使告于秦曰: “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 穆公訪諸蹇叔。蹇叔曰: “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 師之所為,鄭必知之; 勤而無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誰不知!” 公辭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師于東門之外。蹇叔哭之曰: “孟子! 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 公使謂之曰: “爾何知? 中壽,爾墓之木拱矣!”
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 “晉人御師必于殽。殽有二陵焉: 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 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雨也。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
秦師遂東。
二
三十三年,春,秦師過周北門。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王孫滿尚幼,觀之,言于王曰: “秦師輕而無禮,必敗。輕則寡謀,無禮則脫,入險而脫,又不能謀,能無敗乎?”
及滑,鄭商人弦高將市于周,遇之。以乘韋先,牛十二,犒師。曰: “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于敝邑,敢犒從者。不腆敝邑,為從者之淹,居則具一日之積,行則備一夕之衛(wèi)。” 且使遽告于鄭。
鄭穆公使視客館,則束載、厲兵、秣馬矣。使皇武子辭焉,曰:“吾子淹久于敝邑,唯是脯、資、餼、牽竭矣。為吾子之將行也,鄭之有原圃,猶秦之有具囿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閑敝邑,若何?” 杞子奔齊,逢孫、揚孫奔宋。
孟明曰: “鄭有備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 滅滑而還。
三
晉原軫曰: “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敵不可縱。縱敵患生,違天不祥,必伐秦師。” 欒枝曰: “未報秦施而伐其師,其為死君乎?” 先軫曰: “秦不哀吾喪而伐吾同姓,秦則無禮,何施之為? 吾聞之: ‘一日縱敵,數(shù)世之患也。’ 謀及子孫,可謂死君乎?” 遂發(fā)命,遽興姜戎。子墨衰绖,梁弘御戎,萊駒為右。
夏四月辛巳,敗秦師于殽,獲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以歸。遂墨以葬文公,晉于是始墨。
四
文嬴請三帥,曰: “彼實構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厭,君何辱討焉?使歸就戮于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 公許之。
先軫朝,問秦囚。公曰: “夫人請之,吾舍之矣。” 先軫怒曰:“武夫力而拘諸原,婦人暫而免諸國。墮軍實而長寇仇,亡無日矣。”不顧而唾。
公使陽處父追之,及諸河,則在舟中矣。釋左驂,以公命贈孟明。孟明稽首曰: “君之惠,不以累臣釁鼓,使歸就戮于秦,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從君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
秦伯素服郊次,鄉(xiāng)師而哭,曰: “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 不替孟明,曰: “孤之過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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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選自《左傳·僖公三十二、三十三年》。它由“弦高犒師”和“晉敗秦師于殽”兩個主要事件組成。兩個故事前后連接,也可以獨立成篇。中學語文讀本收入此篇時,以《殽之戰(zhàn)》為題,其內(nèi)容與此完全一樣。秦晉之間發(fā)生在殽這個地方的一次戰(zhàn)爭,是一場兩國爭奪霸權的戰(zhàn)爭。
秦晉兩國原是結盟之邦,是合作關系,晉獻公曾把女兒嫁給秦穆公為妻,秦穆公也曾親自支持和扶助過晉惠公夷吾和晉文公重耳。但由于相互爭奪霸權,內(nèi)在矛盾一直存在著。因而,兩國關系時好時壞,有時聯(lián)合,有時交戰(zhàn)。晉負秦德的事,也常有出現(xiàn),上述燭之武曾引為例證的晉惠公取消割城予秦的諾言和晉文公本人自秦返晉為君之后,也不實踐“朝宗于海”的承諾,并在創(chuàng)立霸業(yè)過程,常使秦淪為從屬地位等等。于是,秦晉之間由同盟逐漸轉化為爭霸。上篇《燭之武退秦師》已交代了,由于在“聯(lián)軍圍鄭”時,秦軍單獨撤兵使兩國聯(lián)盟公開破裂。秦撤兵時,曾留下三個大夫駐守于鄭,名為幫助防守,實為自己東進埋伏力量。魯僖公三十二年冬,晉文公重耳去世。這時,大夫杞子等人同秦穆公都認為東進滅鄭的時機已經(jīng)成熟,于是,即派了大兵襲鄭,最后卻為晉軍所敗。“秦晉殽之戰(zhàn)”,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發(fā)生的。本篇散文,就是記述這一事件的具體經(jīng)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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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篇幅較長,按照事件發(fā)展脈絡,可分為如下四大段:
第一段(篇首至4小節(jié)):蹇叔哭師;
第二段(5-8小節(jié)):弦高犒師;
第三段(9-10小節(jié)):晉敗秦師于殽;
第四段(11 -14小節(jié)):秦伯自責。
這四段內(nèi)容,實際上可看成四個獨立的故事。下邊即按段詳講——
第一段:蹇叔哭師
冬,晉文公卒。庚辰,將殯于曲沃; 出絳,柩有聲如牛。卜偃使大夫拜,曰: “君命大事,將有西師過軼我,擊之,必大捷焉。”
冬,即魯僖公三十二年冬天,晉文公去世。庚辰,即十二月十二日,將把晉文公靈柩運往曲沃埋葬。曲沃,(今山西聞喜縣),乃晉君祖墳所在地。出國都絳(故址在今山西翼城縣東)時,棺材里發(fā)出像牛叫的聲音。于是,卜巫官郭偃即讓大夫們下拜,說:“國君發(fā)布重大軍事命令:將有西邊的軍隊越過我境”。西師,即指秦軍,因秦在晉之西。軼(yì邑),超前,原意是后車超前車,曰“軼”。擊之,即指攻打過境秦軍,必獲大勝。
這一段文字說明,晉國對這場即將發(fā)生的戰(zhàn)爭,早已有了了解和準備,并預示了戰(zhàn)爭的勝負,起了渲染戰(zhàn)爭之前的緊張氣氛,使大家有所戒備。文章開頭,引人入勝,是個很好開頭。但不知為什么,有些選本(包括《古文觀止》等)卻把它砍掉不選,大概是怕說宣揚迷信,因其中有“柩有聲如牛”文字,我看不必,只要把它看作一種表現(xiàn)手段,就不要害怕什么鬼神了。
這是本篇的首段的第一節(jié),即告訴大家:秦師襲鄭是發(fā)生在晉國新老國君交替之際。下邊這節(jié)是第一段內(nèi)容的重點——
杞子自鄭使告于秦,曰: “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
秦國大夫杞子從鄭國派人向秦國報告說:“鄭國派我掌管國都北門的防務。”管,原指鑰匙,引申為防務。如果秘密派軍隊前來,定可奪得鄭國。潛師,秘密派兵暗中出師。這時,秦穆公什么態(tài)度呢?他即——
穆公訪諸蹇叔。蹇叔曰: “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 師之所為,鄭必知之; 勤而無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誰不知!” 公辭焉。
秦穆公得了這個情報后就向老臣蹇(jiǎn檢)叔征求意見。蹇叔對穆公說:“調(diào)動大軍去襲擊遠方的國家,我沒有聞見此種事呀。”又說:“軍隊長途行軍,精疲力竭,遠方國君知道了一定有所防備。恐怕不能這樣干吧!”無乃,恐怕是,委婉語氣副詞。“再說我們軍隊的行動,鄭國必然知道,勞師動眾的結果,一無所得。士兵們一定會生怨恨之心,甚至叛逆而妄為,而且行軍路程又這么長,還能瞞住了誰呢?”蹇叔,春秋時秦穆公的重要謀士,也是元老大臣。悖(bèi背)心,叛逆之心、怨恨之心。但是,秦穆公不聽蹇叔的勸告。接著,穆公即——
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師于東門之外。蹇叔哭之,曰: “孟子! 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 公使謂之曰: “爾何知? 中壽,爾墓之木拱矣!”
孟明,秦“五羖大夫”、秦穆公重要謀臣百里奚之子,名視,字孟明。他同其他二將西乞術、白乙丙一道率領軍隊從東門出發(fā)。于是,蹇叔哭著送他們說:“孟明啊,我看到軍隊的出發(fā),卻見不到軍隊的回來哪!”穆公獲知后即派人對蹇叔說:“你知道什么,你要是只活到六七十歲的話,現(xiàn)在你墓上的樹也該有兩手合抱那樣粗了吧!”這時蹇叔已是八十高齡。中壽,指一般老年人壽命。古代對此說法不一,有的認為“中壽”為六十歲,或七、八十歲,也有說“中壽百”。而《淮南子·原道訓》:凡人中壽七十,六十下壽,九十上壽。穆公這段話意思是說:你不懂什么,已經(jīng)衰老失智了,老糊涂,該早死了!。
蹇叔認為秦君不聽勸告而貿(mào)然出師,事已無可挽回,感到十分難過,故而哭著說了上述的話。原本想以此引起主帥孟明有所警惕,誰知一片好意被曲解了,招來主公的一頓臭罵。于是,蹇叔懷著十分沉痛心情,把自己預言告知這次隨軍出征的兒子——即見此段中的第三、第四節(jié)文字:
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 “晉人御師必于殽。殽有二陵焉: 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 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雨也。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
秦師遂東。
這是說,這次出師,蹇叔的兒子也在出征的隊伍中,他哭著送兒子說:“晉人抵御秦師,一定伏兵于殽。殽(yáo姚),即崤山,在今河南洛寧縣北,西北接陜縣,東聯(lián)澠池縣,是豫陜重要通道,確是一個險要之地。它有利于打狙擊,晉有宿怨,此次一定在此設兵襲擊秦師。此地有“二陵”(陵,山丘)。二陵,指殽地有南北兩山,相距三十五里,故又稱“二殽”。其山上有峻壁,下臨絕澗,山道奇險,不容兩車并進,確為絕險。南陵有夏后皋之墓。他是夏代一位君主,名皋,是夏朝末代君主桀的祖父,就葬在南山;而北山,有周文王曾經(jīng)避風雨的地方。此處形勢十分險要。是間,即此處。蹇叔預言:“你們必然會死在這兩山之間,等我去那里收取你的尸骨吧!”
于是,秦軍就向東方進發(fā)了。遂東,接著就東進。
這是著名的、歷代贊許的“蹇叔哭師”的故事。清儒注《左傳》這段文字時,認為它“點綴情景,慘淡凄其,不堪再誦,”這“四十一字要作哭聲讀”。作者強調(diào)了這位老臣的預言,并以一哭再哭來表示其預言的準確性。在寫作上,也為第二年“晉敗秦師于殽”作了伏筆。
第二段:弦高犒師
三十三年,春,秦師過周北門。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王孫滿尚幼,觀之,言于王曰: “秦師輕而無禮,必敗。輕則寡謀,無禮則脫; 入險而脫,又不能謀,能無敗乎?”
周北門,指東周國都洛陽的北門。魯僖公三十三年春天,秦師經(jīng)過周都洛陽北門,戰(zhàn)車兩邊的士兵,都摘下頭盔(即免胄)下了戰(zhàn)車步行,以表對周王的敬意。可是,剛下了車,又隨即跳上車者,就有三百多輛(按規(guī)制是要全部解除武裝而過的)。超乘(shèng圣),即跳躍著上車。這是一種不合禮法的舉動。古代兵制:一般戰(zhàn)車,每輛三人,御者居中,左右各有武士一人,左用弓箭,右用長矛。王孫滿,周襄王之孫,周大夫,時尚年輕。他觀察了這些情況后對周襄王說:“秦師輕率無禮,這次出征必定失敗。因為,行為一輕浮,就會缺乏周密考慮;不講禮節(jié),就會粗疏隨便。進入險要地方,卻粗心大意,也不慎重部署,這能不失敗嗎?”這里兩個詞很重要:一是輕,輕狂放肆;一是脫,疏略,即粗心大意,或紀律松疏。
這是說,秦軍在爭霸野心的驅動下,養(yǎng)成一種驕縱、輕率的不良軍風。這里,用“王孫滿”這個王族的口吻,來說明蹇叔“秦師必敗”的預言,一定會應驗。
及滑,鄭商人弦高將市于周,遇之。以乘韋先,牛十二,犒師。曰: “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于敝邑,敢犒從者。不腆敝邑,為從者之淹,居則具一日之積,行則備一夕之衛(wèi)。” 且使遽告于鄭。
及滑,到了滑國(址在今河南偃師縣南),正遇上鄭國商人弦高要到周都去做生意,即“市于周”。市,做買賣。弦高先用(即以)四張熟牛皮作為先行禮物。古人送禮先輕后重。乘韋:乘,即“四”,因那時用四匹馬駕一乘車,故以“乘”代“四”。“韋”,熟的牛皮。犒(kào靠)師,慰勞軍隊。弦高十分機警而謙遜地說:“鄭國國君聽說您率領軍隊路過敝國,長途跋涉辛苦,冒昧地用這點東西慰勞慰勞您的部下。我的國家雖然不富裕(不腆<tiǎn田>,即不富厚),但對您的軍隊在敝國逗留,一定會很好接待的:如駐下來,就給你們準備一天的食用;要是只經(jīng)過,就給你們一夜的警衛(wèi)。”同時,弦高派驛車,用接力快馬速到鄭國報信。這里的積與衛(wèi),前者指柴、米、菜及馬料等物資;后者,即警戒保衛(wèi)。遽(jǜ巨),即驛車,古代驛車,是由快馬一站一站地接力傳遞的,車速特快。
這是寫秦軍進兵到姬姓小國滑時,碰上了鄭國商人弦高。他一面假托君命獻殷勤于秦軍,一面派驛車快報鄭穆公。秦軍襲鄭的企圖已被識破。下邊是鄭國獲取情報后的動作——
鄭穆公使視客館,則束載、厲兵、秣馬矣。使皇武子辭焉,曰:“吾子淹久于敝邑,唯是脯、資、餼、牽竭矣。為吾子之將行也,鄭之有原圃,猶秦之有具囿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閑敝邑,若何?” 杞子奔齊,逢孫、揚孫奔宋。
客館,指外賓住宿的館舍。秦杞子、逢孫、揚孫等都住在此。秦穆公派人一查,知道他們都正在扎捆行李(即束載),磨快武器(即厲兵),喂飽戰(zhàn)馬(即秣馬),已做好一切內(nèi)應的準備,可隨時行動。穆公即派鄭國大夫武皇子去辭謝戍鄭的秦大夫,請其離開。告訴他們:“你們在我國呆得太久了,現(xiàn)在因為脯(干肉)、資(糧食)、餼(xì細,已經(jīng)殺的牲畜)、牽(未殺之畜),竭矣! 均已枯竭,吃用都沒有了。現(xiàn)在,你們將要回國去了,再沒有什么東西可送。我們鄭國有一個牧養(yǎng)場叫原圃(即鄭國之獸苑,在今河南中牟縣西北)正如貴國的“具囿”一樣,只好請各位自己去打些野味上路充饑吧! 讓我們國家也有一個休養(yǎng)的機會,怎么樣?”具囿,秦國的牧養(yǎng)場所,在今陜西鳳翔縣境內(nèi)。麋,似鹿而大。以閑敝邑,閑,休息。敝邑,謙稱本國。讓敝國(鄭國)得到安寧。秦大夫等聽了皇武子這一席話,知道襲鄭陰謀已經(jīng)敗露,于是各自逃走了,杞子逃往齊國,逢孫、揚孫二人逃去宋國。
這一大段的最后一節(jié)文字,是寫秦軍因陰謀敗露后的態(tài)度。即——
孟明曰: “鄭有備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 滅滑而還。
至此,孟明視認為,鄭國已經(jīng)有了防備,沒有滅鄭的希望了;即使攻打它,也不能獲勝,要想圍困它也沒有后援力量。不繼,繼,增援、接應。不繼,沒有后援。還,即返回秦國。于是,順便滅掉滑這個小國,取道返秦。
這個事件是繼“蹇叔哭師”而后寫的,完全證實了蹇叔“且行千里,其誰不知”! “師之所為,鄭必知之”的預言。秦軍統(tǒng)帥孟明視在“攻之不克,圍之不繼”的不得已情況下,只得回師。但又不愿空手而返,于是,順手牽羊地將路過的小國滑作為此次出師的犧牲品捎帶了去。可見,這完全是一支不義之師。這支不義之師能否完好地抵達秦國呢?下邊,最后一大段回答了這個問題——
第三段:晉敗秦師于殽
晉原軫曰: “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敵不可縱。縱敵患生,違天不祥,必伐秦師。”
原軫(zhěn),即晉國主將先軫,因采邑在“原”,故亦稱“原軫”。原軫聽到秦軍偷偷進兵東征的消息,即對晉穆公說:“秦國不聽蹇叔的話,為了滿足自己的貪欲,勞師動眾,使百姓吃苦(勤民,勞累百姓,使其受苦)。這正是老天送給我們的好機會。送的時機不可錯失,敵人不可放過;放過了敵人,后患無窮,違背了天意,一定不利。因此,我們必須出擊秦師。”這是主將原軫的主張,但晉的另一大臣欒枝卻說——
欒枝曰: “未報秦施而伐其師,其為死君乎?” 先軫曰: “秦不哀吾喪而伐吾同姓,秦則無禮,何施之為? 吾聞之: ‘一日縱敵,數(shù)世之患也,’ 謀及子孫,可謂死君乎?” 遂發(fā)命,遽興姜戎。子墨衰绖,梁弘御戎,萊駒為右。
欒(luán巒)枝,晉國名將。他說:“我們還沒有報答秦國恩施(指晉文公得秦助而返國即位之事),反而攔擊它的軍隊,難道不等于忘記了已去世的文公嗎?”意思是說,我們這樣做,也就忘記了文公時的舊日交情。但先軫作了反駁:“秦國不體恤我們的國喪,反而偷襲跟我們同姓的鄭國,消滅同姓的滑國。他們?nèi)绱藷o禮,還有什么恩典可報?我聽常言道:‘一次放過敵手,幾代吃盡苦頭’。現(xiàn)在為了子孫后代的安全打算,能說是忘掉了先君嗎?”這樣,晉國就下了動員令,并以最快的辦法,征調(diào)了姓姜的戎族助戰(zhàn)。這里的子,指晉文公之子襄公,因文公未葬,因而未正式即位,故稱為“子”。衰與绖,原來都是白色,認為不吉利,故染上了墨的顏色,以免不利。所以,襄公是穿著黑色的喪服出征,晉將領梁弘給他駕著戰(zhàn)車,另一個將領萊駒,在車的右邊執(zhí)戈警衛(wèi)。
晉國對秦軍是否應當攔擊,在朝廷引起爭論。但先軫的“必伐秦師”的主張壓倒了欒枝的意見,終于發(fā)動了本國與鄰國的力量,全力以赴地出擊秦師,并獲大勝。這是下邊這一節(jié)文字告訴我們的:
夏四月辛巳,敗秦師于殽,獲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以歸。遂墨以葬文公。晉于是始墨。
這年夏季四月十四日,在殽山一帶打敗了秦軍,活捉了百里孟明、西乞術和白乙丙三員秦將,得勝而歸。于是,晉襄公等都穿墨色喪服埋葬了晉文公。晉國從此開始,凡喪服都用黑色。墨,此指黑色的喪服。
至此,秦蹇叔之預言,已雄辯地完全應驗。
第四段:秦伯自責
文嬴請三帥,曰: “彼實構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厭,君何辱討焉?使歸就戮于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 公許之。
文嬴,是誰?她是襄公之母,文公之妻,秦穆公之女,姓嬴,故稱“文嬴。”她希望釋放“三帥”,即孟明等三員秦將。她對襄公說:“都是他們?nèi)藦闹刑魮?即構),使得秦晉兩國傷了和氣。現(xiàn)在秦國國君吃了他們的肉還不解氣呢(不厭,即不滿足)。又何必煩勞你去懲辦他們呢?不如放他們回國,讓秦君去懲辦,也好消去他心中的怒氣。你看怎么樣?”襄公答應她的請求,就把三個秦將放走了。
先軫朝,問秦囚。公曰: “夫人請之,吾舍之矣。” 先軫怒曰:“武夫力而拘諸原,婦人暫而免諸國。墮軍實而長寇仇,亡無日矣。”不顧而唾。
先軫上朝來見襄公,問起秦國的俘虜。襄公答說:“母夫人請求,我把他們放走了。”先軫一聽,大怒說:“將士們拼命在戰(zhàn)場上把他們捉了來,婦人說幾句話,一下就把他們從我國放走了。”暫,有說,匆促、倉猝;一說,通“漸”,詐欺,還是以前說為是。免,赦免,釋放。諸,此與前句“諸”同義,均為“之于”合讀,動詞。國,此指晉國。先軫且預言說:“這樣就毀壞了自己的勝利果實,助長了敵人的氣勢,無須多日,國家就要滅亡了。”說完,連頭也不回地當著襄公的面,“呸”的一聲,吐了大口唾沫,表示極度氣憤。這里說墮軍實,是說毀壞了軍實。墮同“隳”(huī灰),毀壞,毀棄。“軍實”,原指軍力,這里是指俘獲“三帥”,引申為勝利果實。不顧,不回頭。無日,即無須多日,很快的意思。唾,按古代禮制,在尊長面前不得吐痰或擤鼻涕。現(xiàn)在先軫竟敢當著國君面吐唾沫,表示他極度憤怒。晉襄公也知道此事做錯了。于是——
公使陽處父追之,及諸河,則在舟中矣。釋左驂,以公命贈孟明。孟明稽首曰: “君之惠,不以累臣釁鼓,使歸就戮于秦,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從君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
襄公立即派大夫陽處父追趕放走的人,一直趕到河邊上,可是他們已經(jīng)坐在船里了。釋左驂(chān餐),古代一車四馬,驂是指車子最左邊的馬。這時,陽處父見此即隨機應變解下車子左邊的馬,以襄公名義贈給孟明,欲誑其上岸拜謝,再行拘捕。可是,孟明挺狡猾,便在船頭上“稽首曰”,即以古代最隆重禮節(jié),叩頭至地說:“感謝貴國國君的恩典,沒有用我們被俘人的血(即累臣)來釁鼓(即以血涂鼓),而讓我們回去接受國法的制裁。”這里的寡君,是孟明的謙稱,指秦君。之以為戮,即“以之為戮”,之,是指代我們,就是說,秦君如把我們殺了,死后也將不會忘晉君不殺之恩(不朽,當指晉之恩典永存);如果尊重晉君好意,托晉君之福而赦免不殺,那么,三年之后,再來報答晉君的“恩惠”。其實,其言外之意,是說三年后再報此仇。果然,到公元前265年,秦晉之間曾有“彭衙之戰(zhàn)”(彭衙,即陜西之彭縣,今名彭衙堡),證明上述那些彬彬有禮的話,均是一些反話、俏皮話。最后一節(jié)文字,是秦穆公的自我譴責——
秦伯素服郊次,鄉(xiāng)師而哭曰: “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曰: “孤之過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
素服郊次,穿了白色喪服在郊外等待。“次”,停駐。鄉(xiāng)師,鄉(xiāng),同“向”即面對軍隊。這是說,秦穆公穿了喪服在城外等候著孟明等人返回秦國。面對士兵們哭著說:“我沒有聽蹇叔的正確意見,害得你們吃苦受辱,這是我的過錯。”不替孟明,是不把孟明等革職查辦。“替”,廢,更換。此指革職。眚(shěng省),過失。原指眼病。借指一般小病,引申為行為中的過失。“一眚”,即小錯誤。穆公接著說:“這是我的過錯呀,你有什么罪呢,而且我也不能將一個人有點小過失,就抹煞他的大功勞。”
襲鄭的失敗,使秦穆公初步認識到自己的過錯,證實了蹇叔預言的準確性,所以,他又哭又連連檢討:“孤之罪也”、“孤之過也”。但是,此次失敗,并未動搖他的爭霸野心。他對孟明等人的寬宏以待,繼續(xù)重用,就是為了以后東山再起。秦穆公的誓言,現(xiàn)在仍保存在《尚書》中的《秦誓》里。全篇悔過之辭,寫得沉痛、深刻、有力,開了《左傳》文風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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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讀了《左傳》這兩篇有關戰(zhàn)爭的文章,有許多啟發(fā),而給人以最深刻的印象是這樣一些問題。
一、用戰(zhàn)略家眼光寫戰(zhàn)爭
這是說,寫戰(zhàn)爭,它特別重視寫決定戰(zhàn)爭勝負的各種因素。比如戰(zhàn)爭性質(zhì)、人心向背和戰(zhàn)略戰(zhàn)術等。
《秦晉殽之戰(zhàn)》是一篇描寫古代戰(zhàn)爭的名作之一。但它對戰(zhàn)爭本身寫得十分簡略,而對戰(zhàn)爭性質(zhì),及其前因后果,卻描述得曲折而完整。這是本篇散文的一個重要特點,這也是整部《左傳》的若干特色之一。你看,作者對“春秋五大戰(zhàn)役”之一的“殽之戰(zhàn)”,關于戰(zhàn)爭這一事件的具體交戰(zhàn)狀況,竟然只字未提,而對戰(zhàn)爭的前因后果,卻不惜筆墨洋洋灑灑地把秦晉之戰(zhàn)中秦軍之所以吃敗仗的具體原因,揭示得既明白又深刻。
秦軍失敗的具體因素當然很多,作者也似乎力求描述得具體而全面,其中著力揭示的是這樣四條:
首先,言而無信,偷襲盟友。這是最基本的敗因。秦國為東進爭霸中原,不講信義,完全從利已出發(fā)行事。其表現(xiàn)有三:這次戰(zhàn)爭前二年,曾與晉聯(lián)軍圍鄭,后來竟私自撤軍,并轉而與對手結盟,還留兵戍鄭;此其一,其二、這次又不顧秦鄭之盟約,而無故興師襲鄭;其三,在退兵途中,為了撈點“外快”回國,竟順手滅了滑。所有這些,都表明這場戰(zhàn)爭完全是不義之戰(zhàn)。戰(zhàn)爭的這種非正義性質(zhì),決定著戰(zhàn)爭必敗。
其二、不聽勸諫,勞師襲遠。這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秦穆公這次興師東進,不但“師出無名”,“寡道少助”,而且犯了一個戰(zhàn)略性的錯誤。這就是秦國元老謀臣蹇叔所指出的:“勞師以襲遠”。你興師動眾,人家埋兵狙擊;你千里跋涉,“師勞力竭”,人家以逸待勞,士氣旺盛,怎“能無敗乎?”(王孫滿語)。
其三、更重要的是:貪必疏,驕必敗。軍士的思想狀況,在某種意義上說,它能決定戰(zhàn)爭的勝負。因為“人,是戰(zhàn)爭中的決定因素”這一命題,在現(xiàn)代戰(zhàn)爭中也不能排除,何況是幾千年前的古代戰(zhàn)爭呢?那時的戰(zhàn)爭,幾乎完全靠拼體力的。秦軍思想狀況不好,且很暴露,連年幼的“王孫滿”也看出了,并因此發(fā)了一通“宏論”:“秦師輕而無禮”,“輕則寡謀,無禮則脫,”“入險而脫,又不能謀”,其結論是:失敗。這不是有點軍事家、戰(zhàn)略家的眼光嗎?不正是點明了秦軍敗北的要害?秦軍軍風紀敗壞,從它“過周北門”時,已充分暴露了出來。
其四,在戰(zhàn)術上也存在若干失敗的因子。諸如:軍紀松弛,隨意接受敵方的“犒賞勞師”。說明他們毫無敵情觀念,缺乏應有的戒備;歸途滅滑,既暴露了目標,又耽擱了撤軍時機,留給晉軍以可乘之機;進入“二陵”要地缺乏應有的部署,由于驕縱輕敵,于是一觸即潰;留在鄭國的“三位大夫”,也過分驕橫,竟敢明目張膽地搞什么“束載、厲兵、秣馬”準備內(nèi)應,不加任何掩飾。待晉君派人一查,完全證實了商人弦高的情報,陰謀徹底敗露,只好拔起“飛毛腿”逃之夭夭。
散文的作者,就是這樣具體而鮮明地給人們揭示了“秦軍大敗”的各種主客觀因素。所以說,這次秦軍大敗,晉軍大勝,并非晉軍有什么特大的本領,而正是晉將先軫所說的“以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敵不可縱。”當然,這些話中有點“天命論”思想,如果我們把“天”看成是“客觀規(guī)律”的代稱,那么,也就不無道理。秦軍的失敗,早已由客觀法則所決定,非敗不可!
二、以歷史家“史識”來寫人物
在這里,作者重視對人物形象的刻劃,同時也注意政治評議。我們知道《左傳》作者是善于描繪人物的,而且常常含褒貶于描寫之中。這從現(xiàn)在讀的這篇記敘戰(zhàn)爭的散文中,也完全證實了這一點。全篇大大小小出現(xiàn)人物二十幾個,有的工筆細描,有的漫筆勾勒。但是,不管用的是何種筆法,個個生龍活虎躍然紙上。作者對歷史評議,也就在自己的具體刻劃人物形象和性格中表現(xiàn)了出來。比如:
(一)在“蹇叔哭師”這一節(jié)中,對蹇叔這位元老謀臣性格的刻劃,就是從“忠誠社稷”的政治評價角度來進行的。于是,就有了如下的生動描繪:老臣先用含蓄語言,按君臣之禮進諫,繼而指出“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雖然道理明釋,但仍不失常禮,其諍諫口吻是謙恭的,且?guī)в薪ㄗh性。但秦君仍未有納諫的表態(tài)。于是,他進一步用果斷的語言,曉以利害:“師之所為,鄭必知之;勤而無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十分明確地指出:不僅襲鄭難以成功,還可能遇到別國的襲擊,其前景將是險惡的,希望秦穆公有所省察。但是,秦穆公爭霸心切,一概拒諫,并下了命令,貿(mào)然出師。這樣,蹇叔感到難以挽回了,但還未絕望,不顧個人安危,決定以“哭師”之舉來作最后的諍諫,希望三軍主帥孟明在行動中所有警惕。可是,反而招致了一頓“爾墓之木拱矣”嫌他“老不死”的惡毒臭罵。于是,這位年屆八十高齡的忠誠老臣真的絕望了,只好把自己的預言訴予軍中的兒子。蹇叔的預見是那樣地具體明確,又那樣地有理、有據(jù),雖然當時沒有說服秦君,但后來事態(tài)的發(fā)展,卻生動地、完全地證實了其預言的英明與正確。這樣,一個足智多謀、耿直忠貞、熠熠閃光的老臣形象,在人們面前巍然地站立了起來。
(二)對晉將原軫的形象塑造,也是比較到位的。他在文中僅僅出現(xiàn)了兩次。但第一次一出場,就作為“廷爭”的一方,發(fā)表了頗有見地的“伐秦”議論,用自己的言論優(yōu)勢壓倒了以欒枝為代表的反對勢力,從而在全國“發(fā)命”出師,并由晉國新君穆公(公子蘭)親率軍隊狙擊秦軍。這樣,一個忠勇而有謀略的將帥形象,初步樹立了起來。到了第二次出場,即在責問晉君“釋俘”問題中,其性格就顯得異常鮮明了。你看,他那反對晉君聽從母后(文嬴)任意誤釋戰(zhàn)俘的舉動,表現(xiàn)得多么有膽有識,不僅語言尖銳,切中要害,而且氣得不管君臣名分,竟然“不顧而唾”,忿然而走。這就把一個既有膽識,又秉性剛烈的忠勇武人的性格,刻劃得入木三分。
(三)對于另一個重要人物秦穆公形象的塑造,也是煞費苦心的。秦穆公是“春秋五霸”之一的“大人物”(他同齊桓公、宋襄公、晉文公和楚莊王等五個諸侯先后稱霸,史稱“春秋五霸”)。這是一個性格比較復雜的“霸主”形象,當然是要苦心經(jīng)營的。在爭霸中,先是聯(lián)晉圍鄭,后又背晉退兵,反與對手結盟,最后又乘國喪之機出師襲鄭。在這一系列事態(tài)發(fā)展過程中,秦穆公一直是作為一個野心勃勃、貪婪無厭、剛愎自用、利令智昏的“霸王”來刻劃的。此乃這個人物的本質(zhì)方面,也是個性表現(xiàn)的主要內(nèi)容。作者用了正面描寫和側面烘托等大量手段進行了描繪,令人置信不疑。但秦穆公作為秦國一個有作為的君主,不可能不在一系列失敗中恢復理智,有所省悟。于是,在最后一段,專門來寫他的“素服郊次”,“鄉(xiāng)師而哭”,和再三“孤之罪也”的自責精神,表現(xiàn)秦穆公性格的另一重要方面:即作為古代偉大政治家的應有的某些素質(zhì)。文章這樣寫,我們也當這樣看,這才是正確認識這個在歷史上曾起過作用的歷史人物。
另外,其他一些出場人物,如弦高、孟明、文嬴和皇武子等非主要的、或一般人物的描繪,雖然落筆稀疏,輕描淡寫,但仍能栩栩如生,給人以難忘印象。
三、用小說家的文筆來記言
在記敘這個戰(zhàn)爭歷史事件中,常以文學家筆調(diào),記下文學語言,使人物富有個性化。作品中記下諸多人物語言,都是言辭精粹而生動的,而且適合人物身分和性格。他們的語言用來敘事,條理清晰;用來說理,精湛透徹,不僅有文采,而且富有機趣。最具特色的要算那些外交辭令的記述。比如:
鄭國商人弦高,路遇秦軍,機智地給他們犒賞時所說的“慰問辭”,聽起來十分入耳,味之至就會覺出委婉言辭寓有嚴肅的政治意圖。它暗示秦軍:鄭國對這次偷襲早已“摸底”,因為“日行千里,其誰不知”。又如:
鄭大夫皇武子奉命視察賓館,又借機對秦國駐鄭“三帥”所說的那席話,也是表面謙敬、關懷,實際是憤而辭退,是在下“逐客令”,而且示意說:你們的“內(nèi)應”陰謀早已敗露。這些聽來委婉、實際具有強大的壓迫力,逼得他們不得不連忙逃奔齊、宋。再如:
“秦俘”孟明,在船頭對追捕者陽處父邊叩頭、邊答話的那通“感恩”之辭,更是一語雙關,在彬彬有禮的后面隱藏著矢志復仇的兇燄。
從以上幾個實例看出,作者在“記言”中,賦予它們的特點是:話中有話,言外有音,語此意彼,直意曲說,使語言藝術地表現(xiàn)了雙重性。
總之,作者十分注意在敘事中著重寫人,讓人物在歷史事件的矛盾沖突中去表現(xiàn)自己的不同性格,同時,又從人物的一系列活動中去展示歷史的變化發(fā)展。如蹇叔“哭師”,表現(xiàn)得老謀深算;王孫滿“觀師”表現(xiàn)得眼光敏銳;弦高“犒師”,表現(xiàn)得愛國機智;先軫倡議“伐師”,表現(xiàn)得忠直剛毅;穆公“迎師”,表現(xiàn)得虛懷自責,知錯能改等。如此描寫,使晉之能勝和秦之敗北和晉勝而加深了內(nèi)部矛盾,秦敗了而吸取教訓,其事件的發(fā)展過程、原因和趨向,均使人們一目了然。因此,《左傳》原是一部歷史專著,就變成了文學價值很高的史傳文學杰作。
附圖二十七:
左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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