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五代文學的文獻·隋唐五代文學與敦煌文獻·敦煌詩歌
詩歌是敦煌文學作品中的大宗,以唐五代詩為主體,既有傳統文人的雅正之作,也有民間通俗白話詩,總數在三千首左右。按照詩歌寫本的實際形態,可以區分為詩集詩抄寫本與零散詩篇兩類。前者除了少數見諸文獻著錄的詩歌總集、別集外,大多數屬于具有總集或別集特征的詩歌叢抄。后者則主要是見諸經頭卷尾和僧俗雜寫中的零篇斷章。
敦煌唐五代詩歌總集,已知的有初唐崔融編《珠英集》(S.2717、P.3771)和晚唐蔡省風編《瑤池新詠》(Dx.6722+6654+3861+3872+3874+11050)二種,均為唐宋書志著錄但久已失傳的“唐人選唐詩”專集。《珠英集》兩個寫本,殘存卷四、卷五的部分內容,共存詩55首,其中《全唐詩》等未載之佚詩30首。大部分佚詩已見于王重民《補全唐詩》,完整的整理本見傅璇琮《唐人選唐詩新編》(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和徐俊《敦煌詩集殘卷輯考》(中華書局2000)。《瑤池新詠》是近年從俄藏敦煌文書中發現的一個唐女詩人詩歌選集,加上最新發現的寫本殘片,計殘存李季蘭、元淳、吉中孚妻張夫人、崔仲容4位女詩人詩作23首,相當于《瑤池新詠》全書的五分之一①。崔融《珠英集》和蔡省風《瑤池新詠》的發現,使流傳至今的“唐人選唐詩”原本增加到11種。盡管這兩個選本并非完全以藝術價值作為編選標準,但二者所涉及的初唐朝士和中晚唐女詩人兩個特殊的創作群體,無疑豐富了我們對唐代詩歌的認識。
敦煌寫本中的詩人別集,所存寫本最多的是《王梵志詩集》。王梵志詩集,日人藤原佐世《日本國見在書目錄》《宋史·藝文志·七》著錄,均不傳。唯《詩式》《云溪友議》《鑒誡錄》等唐宋詩話筆記、禪宗語錄散存其詩二十余首。敦煌遺書中存有王梵志詩寫本三十余種,包括一卷本、三卷本(2種)、一百一十首本等多個系統。一卷本存14個寫本詩92首。“上中下”三卷本有序,卷上存4個寫本詩20首,卷中存3個寫本詩59首,卷下闕佚未見。“一二三”三卷本卷三存4個寫本詩72首,卷一、卷二闕佚未見。一百一十首本由S.4277與Φ256、Dx.485、Dx.1349綴合而成,存詩69首。卷末有抄寫者法忍題記:“大歷六年五月□日抄王梵志詩一百一十首,沙門法忍寫之記。”王梵志詩內容駁雜,或以為非某個特定個人的創作。不同系統的詩集,其產生時代也先后有別。另外,現存王梵志詩中,也已發現他人作品羼入及與他人作品相混的現象②,說明“王梵志詩”有作為眾多白話詩人作品集合體存在的可能。包括敦煌寫本和傳世文獻在內的王梵志詩共計約390首,值得注意的是,不同系統的寫本之間,無互見重出詩歌;寫本與傳世文獻中的王梵志詩也無互見重出現象,對此目前尚無合理的解釋。另外,今人整理本多將僅見于“上中下”三卷本系統的《王梵志詩集》原序,用作全部王梵志詩作品的總序,甚至將序中“制詩三百余首”與現存詩數相比擬,其實這是一個不經意的誤解。王梵志詩在敦煌詩歌中研究最為深入,海內外先后有多種整理本出版,較早出版的有法國戴密微(Paul Demieville)《王梵志詩(附太公家教)》(法蘭西學院高等中國學研究所1982) 和張錫厚 《王梵志詩校輯》(中華書局1983),此后又有臺灣學者朱鳳玉的《王梵志詩研究》(學生書局1986—1987)。以項楚《王梵志詩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收詩最全,也最為精審。張錫厚編《王梵志詩研究匯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收錄近代以來學術界有關校勘論述成果,可供參閱。
見諸文獻著錄的其他別集類寫本還有《李嶠雜詠注》(P.3738、S.555、Dx.10298+Dx.5898+Dx.2999+Dx.3058+Dx.11210)、趙嘏 《讀史編年詩》(S.619)兩種。《李嶠雜詠注》是唯一保存至今的唐人注本唐人詩集,英法所藏的兩個寫本,最早由王重民發現,并撰有敘錄(《敦煌古籍敘錄》卷五)。分編五號的俄藏殘片原本同卷,近年始經比定為《李嶠雜詠注》的第三個寫本①。李嶠《雜詠詩》原詩今存于世,但張庭芳注久佚不傳。日本有多個《李嶠雜詠注》古寫本傳世,然均非張注原貌②。敦煌本三卷共存詩17首,注文有簡略之處,但較日本古寫本更接近張注原貌。趙嘏《讀史編年詩》存卷上序及1—28歲詩35首,為“歲譜”性質的詩學啟蒙讀物。另外,根據殘存詩篇推測可能為詩人別集的還有《高適詩集》(P.3862)存詩49首,《岑參詩集》(P.5005+Dx.1360+Dx.2974)存詩11首,《張祜詩集》(P.4878、S.4444)存詩7首,佚名詩集(S.6234+P.5007+P.2672)存詩31首。
另外三種唐人別集殘本,雖不存詩歌,也附帶介紹于此。其一是晚唐劉鄴《甘棠集》四卷(P.4093),窄冊縫繢裝。首尾略有殘缺。王重民考證即《新唐書·藝文志》別集類著錄之劉鄴《甘棠集》。《甘棠集》專收作者所作表、狀、書、啟等往來公文,不同于一般的唐人別集,具有書儀文范性質。校錄本見趙和平《敦煌表狀箋啟書儀輯校》(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新近出版的趙和平 《敦煌本〈甘棠集〉研究》(新文豐出版公司2000),除收錄了《甘棠集》全文校注本外,并有導論《〈甘棠集〉及作者劉鄴研究》和附論五種,對此書及相關問題有詳盡的研究。其二是《故陳子昂集》(S.5971+S.5967+P.3590),存卷八(殘)、卷九、卷一○共三卷,末附《陳氏別傳》,尾題“故陳子昂集拾卷,合成一卷”,為盧藏用原編十卷本。王重民《巴黎敦煌殘卷敘錄》(第1輯,1936)最先予以考證確認,旅法學者吳其昱 《敦煌本故陳子昂集殘卷研究》(《香港大學五十周年紀念論文集》1966)有全面精審的論述,近年則有英藏S.9432殘片的最新發現,可以與原有三殘卷綴接①。其三是五卷本王績集,存賦作三篇,詳見下文“敦煌賦”的介紹。
不見于文獻著錄的敦煌詩集有佚名編《心海集》(S.3016、S.2295)和李翔《涉道詩》(P.3866)兩種,前者為唐人所編佛教義理詩集,存菩提篇、至道篇、執迷篇、解悟篇、勤苦篇等,詩155首。后者專門收錄與道家人物、典故和道教圣跡有關的詩28首(王重民《補全唐詩拾遺》卷一),作者疑為中晚唐時唐宗室莆田尉李翔,吳其昱、林聰明有全面的研究和校釋②。
除了上述見于文獻著錄或寫本自身有題名的總集、別集外,敦煌詩歌寫本的絕大多數是既無集名也無編者的詩歌叢抄。其中最早由羅振玉擬名為“唐寫本唐人選唐詩”的P.2567卷,經與P.2552卷綴合,所存詩作多達119首,尤以李白、高適為多。存詩最多的是Dx.3871+P.2555拼合卷,存詩210首,其中有引起學術界較多關注的陷蕃人詩72首。存詩較多的還有P.3619存詩48首,P.3812存詩62首,S.555存詩37首,S.6171宮詞39首,P.2492+Dx.3865存詩21首。此外,敦煌當地詩人的作品,也不可忽略,如P.3720、P.3886、S.4654悟真受牒及兩街大德贈答詩合抄、P.2762+S.6973+S.6161+S.3329+S.11564唐佚名詩抄、S.6234+P.5007+P.2672唐佚名詩抄、P.2641釋道真詩文抄、P.2700倫人王克茂詩抄、P.3052+Dx.105+Dx.10299敦煌僧同題詩抄、P.3676餞送達法師詩抄、P.3967周卿泰法師詩抄等,反映了當時敦煌地區詩歌創作的水平,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
大量單篇抄寫流傳的零散詩篇中,韋莊《秦婦吟》(P.3381等)最早受到學術界關注。因為《浣花集》避而不收,傳誦一時的《秦婦吟》,僅有見于孫光憲《北夢瑣言》卷六的兩句傳世,但在敦煌遺書中,《秦婦吟》寫本竟有11個之多。全詩共228句,長達一千六百余字,可稱晚唐第一長篇歌行。與《秦婦吟》類似的還有女冠李季蘭上呈僭帝朱泚的獻詩(P.2492+Dx.3865),唐趙元一《奉天錄》因其言辭悖逆,闕而不錄,終致失傳。其詩竟也在敦煌寫本中被發現并經考證確認。前人諱而不錄,卻因敦煌的發現失而復得,可謂無獨有偶。近代以來關于《秦婦吟》的整理研究,可參看顏廷亮等編《秦婦吟研究匯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敦煌詩歌的全面整理,發端于王重民《補全唐詩》,此后相繼問世的還有巴宙《敦煌韻文集》(高雄佛教文化服務處1965)、黃永武《敦煌的唐詩》(洪范書店1987)和《敦煌的唐詩續編》(與施淑婷合著,文史哲出版社1989)等。近十多年來,國內有不少學者集中力量從事敦煌詩歌的全面輯錄和考證,目前已經出版的有徐俊《敦煌詩集殘卷輯考》(中華書局2000),此書將寫本敘錄和作品輯校相結合,對敦煌文獻中所有詩卷作了徹底的清理。上編考訂詩集詩抄63種,錄詩1401首,下編輯錄散見于經頭卷尾的零章斷句524首(句),為學術界使用敦煌文獻中的詩歌作品提供了方便。關于敦煌詩歌的綜論著作,則有項楚 《敦煌詩歌導論》(新文豐出版公司1993、巴蜀書社2001),對敦煌詩歌的主要內容、藝術特色及其分類都列舉大量詩例,做出了全面而精辟的闡釋。
注釋
① 參見榮新江、徐俊《唐蔡省風編〈瑤池新詠〉重研》,載《唐研究》第七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② 參見項楚《王梵志詩中的他人作品》,載《敦煌吐魯番研究》第一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① 參見徐俊《敦煌寫本唐人詩歌存佚互見綜考》,載《敦煌吐魯番研究》第一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② 參見《日藏古抄李嶠詠物詩注》影印慶應義塾本及胡志昂所撰《前言》,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① 參見榮新江《英國圖書館藏敦煌漢文非佛教文獻殘卷目錄》,新文豐出版公司1995年版。② 參見吳其昱《李翔及其涉道詩》,載吉岡義豐編《道教研究》,1965年出版;林聰明《敦煌本李翔涉道詩考釋》,《敦煌學》第七輯,1984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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