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文學的內容·魏晉南北朝辭賦·魏晉辭賦
三曹的辭賦創作存留下來不是很多。曹操沒有辭賦存世。曹丕雖說“妙善辭賦”,但是也無完整的作品保留下來。類書中收錄了若干辭賦殘篇,既有鋪陳敘事的大賦,也有抒情寫景的小賦,但是沒有受到人們的重視。相比較而言,曹植的創作較有特色。曹操賞識曹植,主要在辭賦。然而曹植在《與楊德祖書》中卻稱辭賦為“小道”,深不以為然。《文選》卷一九收錄的《洛神賦》歷來被視為曹植辭賦創作的代表。如沈約《與陸厥書》中稱:“以《洛神》比陳思他賦,有似異手之作。”這篇賦依托男女之情吐露自己欲效忠朝廷而不可得的抑郁心情。我們知道,黃初年間,曹植“連遇瘠土,衣食不繼”(《遷都賦序》),這且不說,他連與親人之間的關系也被掐斷了,以至于“塊然守空,饑寒備嘗”(《社頌序》),精神生活受到嚴重戕害。特別是寫作《洛神賦》這一年,他與兄弟到京城“會節氣”,任城王曹彰被迫害致死;在回封地時,朝廷又規定植、彪兄弟之間“宜異宿止”,即不準同行。在分手之際而寫下著名的《贈白馬王彪》。詩人路過洛水時,“感宋玉對楚王神女之事”,寫下了著名《洛神賦》以寄托自己一腔的哀怨。賦中描寫洛神之美非常傳神,確實包含很深的感情。如“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淥波。秾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輔靨承權。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媚于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璨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游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于是忽焉縱體,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蔭桂旗。攘皓腕于神滸兮,采湍瀨之玄芝。余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無良媒以接歡兮,托微波而通辭。愿誠素之先達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兮,羌習禮而明詩”。描寫洛神的神態、儀表,更描寫了洛神的內心世界。辭賦最終落在“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抗羅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浪。悼良會之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表現出作者無盡的哀怨之情。東晉大畫家顧愷之據此繪成《洛神圖》,書法家王獻之寫為法帖,都是中國藝術史上的瑰寶。
王粲是魏晉時期的優秀辭賦作家。《典論·論文》中說“王粲長于辭賦”。據《三國志》本傳,他著“詩、賦、論、議垂六十篇”。現在可以考知的辭賦有24篇,可惜多為殘篇,只有《文選》收錄的《登樓賦》最為完整。此賦大約寫于建安十年(204)之后,此時王粲來荊州已經十多年了,但卻因“貌寢”而不被劉表重視,因此郁郁不得志而常懷思鄉之情。大約寫于同一時期的《七哀》第二首,就明確說:“荊蠻非我鄉,何能久滯淫?”在這首賦中,王粲更明確表示對荊州的態度:“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 ”懷才不遇的憂愁與對家鄉的思念交織在一起,回蕩著一種悲涼之氣:“冀王道之一平兮,假高衢而騁力。懼匏瓜之徒懸兮,畏井渫之莫食。”因思鄉而登樓,希望借登樓以消憂,但結果卻更加深了愁緒,最終帶著苦悶、矛盾的心情歸去,以至于夜不成眠。無論抒情寫景,還是議論感嘆,語言真切自然,具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因而被劉勰稱為“魏晉之賦首”(《文心雕龍·詮賦》)。
曹魏后期到西晉初期,向秀的《思舊賦》、潘岳的《秋興賦》《藉田賦》《射雉賦》《西征賦》《懷舊賦》《寡婦賦》《悼亡賦》、陸機的《豪士賦》、左思的《三都賦》等歷來被視為這一個時期的重要作品。向秀《思舊賦》乃是懷念嵇康、呂安之作。描寫自己在嵇康被殺后,路過其舊居,聽到鄰人的笛聲,聯想到嵇康當年彈琴之事,不勝今昔之感。由于當時特殊的政治背景,作者往往欲言又止,用“嘆《黍離》之愍周兮,悲《麥秀》于殷墟”二句,曲折地表現了嵇康、呂安之死的政治背景。《黍離》詩的每一章都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這非常切合向秀當時的苦悶和彷徨的心境。潘岳的辭賦歷來以《秋興賦》最為傳誦。該賦序稱,他“攝官承乏,猥廁朝列,夙興晏寢,匪遑厎寧。譬猶池魚籠鳥,有江湖山藪之思”。作者通過對秋景的描繪,表現出倦于仕進、歸隱田園的思想情趣。《西征賦》則重在鋪陳,大約作于晉惠帝元康二年(292),當時賈后剛殺了楊駿,又利用楚王司馬瑋,殺害汝南王司馬亮和衛瓘,獨攬大權。潘岳當時是楊駿的眷屬,差點受到牽連。后被人所救,出為長安令。此賦所寫就是作者從洛陽到長安途中所經之地發生過的許多史事,并寫出自己的感慨。潘岳最著名的創作是悼亡主題的系列作品。前面已經介紹了他的悼亡詩,他的辭賦也善于寫哀情。他的作品傳下來的有 《寡婦賦》《悼亡賦》《楊荊州誄》《楊仲武誄》《傷弱子哀辭》《金鹿哀辭》《陽城劉氏妹哀辭》《哀永逝文》《哭弟文》等。這些作品,嚴格意義上并不都隸屬于辭賦,但是與辭賦密切相關。作者傷悼的對象都是他的親人,有他的岳父、內兄、妻子、妹妹、兒女等。他還為朋友及朋友之妻寫下許多誄文,著名的如《夏侯常侍誄》《為任子咸妻作孤女澤蘭哀辭》,也都巧于抒情,深切感人。從這些文章的題目可以看出潘岳的個人遭遇的確不幸,在他有限的33年生活里,他先后遭受到亡妻棄子之痛,此外還有岳父、內兄、弟、妹等親人的故去;朋友中則有與他“行止同輿接茵,京都謂之‘連璧’”的夏侯湛也一朝棄他而去。如此眾多的人生哀事,自然令潘岳心緒難平,而時時處于憂傷之中,他哀誄文中抒發的感情是真實的。其次,潘岳本為性情中人,軟弱而敏感,所以極易觸物增感,這些悲哀的情和事,他具有獨到而深刻的體會,故一發為文,即成名篇。
左思的辭賦以《三都賦》最為傳誦。他二十歲左右時,用了一年的時間寫出《齊都賦》,之后便想作《三都賦》。他的妹妹左棻以才選入宮中,于是全家移居洛陽。至京師后,左思專心致志準備寫作《三都賦》。所謂“三都”,即指魏、蜀、吳三都,因為左思沒有去過吳、蜀二地,因此他便請教張載,尋訪岷邛之事。據唐寫本《文選集注》所載《文選鈔》注引王隱《晉書》說,他還曾訪問陸機詢問有關吳地的事。《晉書·左思傳》說:“初,陸機入洛,欲為此賦,聞思作之,撫掌而笑,與弟云書曰:‘此間有傖父,欲作《三都賦》,須其成,當以覆酒甕耳。’”對左思而言,這是一種壓力,更促使他精心構撰。史載,他寫作時,門庭藩溷皆著筆紙,偶得一句,立即記錄下來。他請教陸機兄弟大約在他們北上洛陽之后,其時,《三都賦》已經寫成,前后經過了10年的時間。初稿完成后,不為時人所重。于是左思攜稿見皇甫謐,皇甫謐看罷連連稱贊,并為作序。張載又為注釋《魏都賦》,劉逵注釋《吳都賦》和《蜀都賦》。張華見后也大加贊嘆,稱之“班、張之流也。使讀之者盡而有余,久而更新”(《晉書·左思傳》)。《世說新語·文學》還記張華說:“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經高名之士。”于是《三都賦》大貴于時,豪貴之家,競相傳寫,洛陽一時為之紙貴。
此外,晉代的成公綏《嘯賦》、木華《海賦》等因為收錄在《文選》中也廣為傳誦。成公綏(231—273),字子安,東郡白馬(今河南滑縣)人。《晉書·成公綏傳》稱其“幼而聰敏,博涉經傳。性寡欲,不營資產,家貧歲饑,常晏如也。少有俊才,詞賦甚麗,閑默自守,不求聞達……張華雅重綏,每見其文,嘆服以為絕倫”。成公綏以辭賦見長。劉勰《文心雕龍·詮賦》將其與陸機并論,稱“底績于流制”。《嘯賦》是成公綏的代表作。全賦充分運用鋪陳、比喻、夸張等藝術手法,細致生動地描述了“聲不假器,用不借物”的長嘯的性質特征、嘯的美妙音聲和嘯的抒情作用,認為嘯具有悠揚婉轉的音韻之美和“因形創聲,隨事造曲,應物無窮”的自然神趣。木華《海賦》借海的廣闊,比喻人須有容人之量及謙恭之德:“且其為器也,包乾之奧,括坤之區。惟神是宅,亦祇是廬。何奇不有,何怪不儲。芒芒積流,含形內虛。曠哉坎德,卑以自居。弘往納來,以宗以都。品物類生,何有何無。”此賦雖然承襲了漢大賦用僻字較多的特點,比較艱澀深奧,但也頗有流暢之句。其精華在描寫大海的闊大和變化多端。如“若乃大明摝轡于金樞之穴,翔陽逸駭于扶桑之津。彯沙礐石,蕩島濱。于是鼓怒,溢浪揚浮。更相觸搏,飛沫起濤。狀如天輪,膠戾而激轉,又似地軸,挺拔而爭回。岑嶺飛騰而反覆,五岳鼓舞而相磓”,以豐富的想象,逼真的語言,狀大海巨浪翻滾、天搖地動之景,如在目前。李善《文選注》引傅亮《文章志》稱贊說:“廣川木玄虛為《海賦》,文甚雋麗,足繼前良。”木華之后,兩晉南北朝還有庾闡、張融等,也有《海賦》,雖有新穎之處,但均未出木賦窠臼。蕭統《文選》江海一類,只選木華《海賦》,可見木賦確是同類題材中的優秀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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