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鶴鳴于九皋,
聲聞于野。
魚潛在淵,
或在于渚。
樂彼之園,
爰有樹檀,
其下維萚。
他山之石,
可以為錯。
(野、渚、萚、錯,魚部。園、檀,寒部。)
鶴鳴于九皋,
聲聞于天。
魚在于渚,
或潛在淵。
樂彼之園,
爰有樹檀,
其下維榖。
他山之石,
可以攻玉。
(天、淵,真部。園、檀,元部。榖、玉,侯部。)
〔譯文〕
白鶴在曲折的沼澤邊鳴叫,鳴聲嘹亮傳揚田野。魚兒在深水里游動,有的在洲邊淺水中浮游。美麗的花園多么可愛,有參天的檀樹,樹下是枯焦的落葉。他山有寶石,可用來琢玉。
白鶴在曲折的沼澤邊鳴叫,鳴聲嘹亮飄揚云天。魚兒在洲邊淺水中浮游,有的在深水里游動。美麗的花園多么可愛,有參天的檀樹,樹下有矮小的楮樹。他山有寶石,可用來磨玉。
〔評介〕
《鶴鳴》二章,章九句。此詩主旨,說法不一。《詩序》云:“誨宣王也。”鄭《箋》釋曰:“誨,教也。教宣王求賢人之未仕者。”朱熹以理語解詩,謂:“此詩之作,不可知其所由,然必陳善納誨之詞也。蓋‘鶴鳴于九皋’,而‘聲聞于野’,言誠之不可掩也;‘魚潛在淵’,而‘或在于渚’,言理之無定在也;‘園有樹檀’,而‘其下維萚’,言愛當知其惡也;‘他山之石’,而‘可以為錯’,言憎當知其善也。由是四者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理其庶幾乎!”(《詩集傳》)而王夫之、沈德潛則以隱語解詩,王氏說:“要以俯仰物理而詠嘆之,用見理隨物顯,惟人所感,皆可類通。而非有所指斥一人一事,不敢明言而姑為隱語也。”(《夕堂永日緒論》)沈氏曰:“《鶴鳴》本以誨宣王,而拉雜詠物,意義若各不相綴,難于顯陳,故以隱語為開導也。”(《說詩晬語》)方玉潤與之唱反調:“蓋以理語解詩,已覺腐氣難堪;而又分疏而實按之,則尤滯而不靈。”(《詩經原始》)今人陳子展先生認為這詩并無寄托,亦非隱語,不過“是一篇《小園賦》,為后世田園山水一派詩之濫觴。如此小園位于湖山勝處,園外鄰湖,鶴鳴魚躍。園中檀構成林,落葉滿地。其旁有山,山有堅石可以攻錯美玉。一氣寫來,詞意貫注。詩中所有,如是而已。”(《詩經直解》)研究者大多認為此詩教誨宣王求賢訪隱,重用賢士。
此詩兩章,意旨相同。其各章的一、二句只換了一個字,“野”易為“天”;三、四句僅為句序顛倒,只字未改;五、六、七句只是“萚”字易為“榖”字;末句“為錯”易為“攻玉”。故兩章合解更為適宜。方玉潤說:“園字是全詩眼目,前后景物皆園中所有。”(《詩經原始》)詩中寫仙鶴鳴聲遠播四野,傳揚九天;寫魚兒游動,或潛于深淵,或浮于水泊;寫樹木:檀木參天,樹下有矮矮的萚樹。寫他山之石,可用來琢玉。這一切都圍繞小園來描寫,先從園外著筆,重點寫聽覺形象——鶴之鳴聲和視覺形象——魚兒浮游;然后回到園中,重點寫林——高大的檀樹和矮小的楮樹,以展示林之廣闊和幽深;最后聚焦于園后之山——“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作者似乎客觀地展現了一幅清靜幽雅的小園圖,讓我們徜徉其間留連忘返。其實,“此中有人,呼之欲出”(方玉潤《詩經原始》)。此人就是園主,一位超然于“車馬喧”之外的賢者隱士。認真讀原詩,我們會感到:詩的結句“他山之石,可以為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如此強調“他山之石”的功用和重要,是有意地提醒人們要關注“他山之石”,使其發揮“攻玉”的作用。古人說:“詩全篇皆興也,鶴魚檀石皆以喻賢人。”此說稍嫌穿鑿,未必妥當,然以“他山之石”喻賢人隱士,還是符合詩意的。毛《傳》云:“錯石也,可以琢玉;舉賢用滯,則可以治國。”“滯,猶隱也。”(陳奐《詩毛氏傳疏》)因此,詩中兩用“他山之石”,為突出詩的主旨“教宣王求賢人之未仕者”,起到了畫龍點睛的妙用。
此詩特點是含蓄雋永。作者集中筆墨描繪賢者隱士生活的環境,渲染那種“世外桃園”的氛圍,而對賢者隱士即園主未作任何描述。雖然如此,我們卻時時、處處感到園主的存在,所謂“呼之欲出”,是也。其次,比喻生動,引人遐思。尤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借喻,十分巧妙而形象,無怪乎它至今作為成語還時常被引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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