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雁于飛①,大雁向遠飛,
肅肅其羽。翅膀肅肅響。
之子于征,這人正趕路,
劬勞于野②。辛勞曠野上。
爰及矜人③,想到窮苦人,
哀此鰥寡。鰥寡更悲慘。
鴻雁于飛,大雁向遠飛,
集于中澤④。落在沼澤中。
之子于垣⑤,這人令筑墻,
百堵皆作⑥。百堵都動工。
雖則劬勞,雖然很辛苦,
其究安宅⑦。終有安身棚。
鴻雁于飛,大雁向遠飛,
哀鳴嗷嗷⑧。嗷嗷聲凄涼。
維此哲人⑨,賢明當官的,
謂我劬勞。說我辛苦忙。
維彼愚人,昏庸在位者,
謂我宣驕⑩。說我太逞強。
[注釋]①于:語助詞。②劬(qu)勞:勞苦。③爰:焉,于是。矜人:窮苦人。④集:止。⑤垣:墻。⑥百堵:百重墻。百,言其多⑦究:終。宅:居。⑧嗷嗷:哀鳴聲。⑨哲人:明智的人。⑩宣:示驕:自恣。
[賞析]關于這首詩為何而作?內容是什么?作者是誰?作于什么時代?舊說都有分歧,而且很少能按一種理解把全詩句句串講落實,一氣貫通的。《詩序》以為是贊美周宣王招撫流民,使鰥寡窮人都能各得其所。這樣說自然是朝廷官員所作。《毛詩正義》據《序》補明是宣王始立時,遣侯伯卿上之使招撫逃散之民。朱熹對《序》說表示懷疑:“未有以見其為宣王之詩”,認為作者是流民(《詩集傳》)。嚴粲則認為是“流民美使臣之詩”(《詩緝》)。姚際恒不同意朱說、嚴說,對《詩序》、《正義》的意見也作了一點修訂,他認為“此詩為宣王命使臣安集流民而作”,并肯定是“朝廷制作”,而不是“民謠”(《詩經通論》)。我們以為,通觀全詩,最后兩句是以怨詞作結,這怎么是“贊美”呢?《詩序》說是“贊美宣王”,顯然不可信;姚說雖未出現“贊美”字樣,但對最后兩句他也無法自圓其說。朱熹、嚴粲的說法對后兩句雖能說得通,但又難使三章詩一意貫之。參照各家舊說,大抵可以斷定本詩是負責安撫流民的官員所作,詩的內容是自訴辛勞和牢騷。作詩的時代當是西周后期,宣王時期可能性較大。厲王統治嚴酷,內部政治動亂,加上外族入侵,人民遭受的苦難更為深重,“萬民離散,不安其居”當是情理中事。到宣王時社會趨向安定,為擴大勞動力和兵源,招撫流民的事或許有之,如他晚年還“料民于太原”,即調查人民戶口,以便于控制。二者事雖不同,目的是一致的。
本詩的作者似是一位較開明的官員,首章嘆息流民無處安生。詩人在辛辛苦苦奔波途中,眼見一群大雁飛過,由此他聯想到流民逃難之苦,特別是那些鰥寡之人更為悲慘。頭兩句是起興,以大雁肅肅飛行無所安集,比喻流民浪跡四方。第二章寫組織游民筑墻重建家室的情形。頭兩句也是起興,以大雁聚居沼澤中,找到棲息之所,比喻流民自己動手建房,得到安定的生活。從“百堵皆作”句,可以見出當時流民筑墻造房積極性之高,也能由此體會到詩人當時興奮的心情。本章最后兩句是詩人動員之詞,勉勵筑墻者好好干,雖然現在很勞累,但勞動的汗水終究會換來安身之所。第三章自訴辛勞不被理解的牢騷。頭兩句同樣是起興,以大雁的哀鳴比喻流民痛苦的呻吟。詩人正是出于對流民的同情,才不辭辛勞組織流民重建家室的,但是他的勤苦卻招來了不公正的非議。這里“哲人”同“愚人”相對,參照《詩經》別篇之例,絕非舊注所說的“小民可與圖終,難與慮始”之意,“哲人”、“愚人”當指官場人物,也許是同僚。詩人說,只有明智的人才能理解自己作為的苦心,實際上嘆惋沒有這樣的“哲人”,而現在有的只是一群“愚人”,他們或出于糊涂,或出于嫉妒,無端地指責他。方玉潤說:“其或愚而無知,則且謂我多事,徒逞能也。我其奈之何哉?”(《詩經原始》)頗能給人以啟發,本篇的譯文即取方氏闡述的意思。
本詩形式勻稱整齊,每章六句,一章一韻,偶句用韻,頭兩句都是含有比義的興,并以“鴻雁于飛”發端,三章詩中都有“劬勞”,不避詞復,這大約是學習民歌復沓形式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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