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苕之華,
蕓其黃矣。
心之憂矣,
維其傷矣!
(黃、傷,陽部。)
苕之華,
其葉青青。
知我如此,
不如無生!
(青、生,耕部。)
牂羊墳首,(齊墳作羵。)
三星在罶。
人可以食,
鮮可以飽!
(首、罶、飽,幽部。)
〔譯文〕
凌霄花兒開了,花的顏色深黃。內(nèi)心是多么憂愁呀,又是多么的悲傷。
凌霄花兒開了,花的葉子青青。早知我今日這般苦,不如不來到這個世上。
母綿羊體瘦頭大怪可憐呀,三顆大星冷清地照著空魚簍。災(zāi)荒年頭人們將吃什么呀,糧食少得可憐又怎么能夠吃飽呀。
〔評介〕
全詩三章,每章四句。關(guān)于詩之主旨,《毛詩序》云:“《苕之華》,大夫閔時也。幽王之時,西戎、東夷,交侵中國,師旅并起,因之以饑饉,君子閔周室之將亡,傷己逢之,故作是詩也。”其中所云“師旅并起,因之以饑饉”等情況倒是甚合詩意,而所謂“大夫閔時”、“君子閔周室之將亡”之事,卻難免貼標簽之嫌。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云:“周室衰微,既亂且饑,所謂大兵之后,必有兇年也。人民生當此際,‘不如無生’,蓋深悲其不幸而生此兇荒之世耳。”此說較合詩情。從本詩內(nèi)容和抒情方式來看,其作者當是一位生當亂世兇年的饑民。他已實在受不了饑餓的煎熬了,于是含著無比悲傷的心情,唱出了這首苦難者之歌。從一個側(cè)面深刻揭露了西周末年社會動蕩、民不聊生的悲慘現(xiàn)實。
一、二兩章以“苕之華,蕓其黃矣”、“苕之華,其葉青青”起興,曲折而深沉地傳達了詩人無比憂傷、怨恨至極的心情。凌霄花兒的深黃美麗和其葉子的青綠茂盛,本是一片美好的自然景色。然而,這在詩人眼里卻絲毫不能激起美感和快意來。因為此時此刻的詩人正是“心之憂矣,維其傷矣”之時,正是感嘆“知我如此,不如無生”的痛不欲生之時。美景與愁情的極度反差與強烈對比,更突出了詩人愁情之濃郁。正如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所云:“蕓其黃矣,言其盛非言其衰,故次章云其葉青青也。詩人之起興,往往感物之盛而嘆人之衰。有杕之杜,其葉湑湑,何其盛也。獨行踽踽,何其衰也。隰有萇楚,猗儺其華,何其盛也。樂子之無家,何其衰也。然則,‘苕之華,蕓其黃矣’云云,‘苕之華,其葉青青’云云,物自盛而人自衰,詩人所嘆也。”這種以美景反襯哀情之手法,必然收到“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王夫之《姜齋詩話》)的藝術(shù)效果。
末章開頭兩句仍為起興,但所興之物已非“苕之華”,而是“牂羊墳首,三星在罶”(“牂羊”:母綿羊。“墳首”:大腦袋。“三星”:參星。“罶”:捕魚的竹簍。)這猶如兩幅特寫鏡頭,一邊是瘦弱的母綿羊,一邊是寒星高照著空空如也的魚簍,二者疊映,便構(gòu)成了一幅荒涼蕭條的景象,與人們無食可飽(“人可以食,鮮可以飽”(“可以”:即何以。)的憂傷之情十分和諧地交融于一起。如果說前二章是以樂景寫哀情的話,那么,此章便是以慘景寫悲情了。前為反面襯托法,后為正面襯托法。起興手法之變化非常靈活。
此詩抒發(fā)饑者憂傷痛苦之情率真直露,悲慘動人。從“維其傷矣”的憂嘆,到“不如無生”的悲嘆,再到“鮮可以飽”的浩嘆,一唱三嘆,催人淚下。清人王照圓《詩說》云:“嘗讀《詩》至《苕之華》,‘知我如此,不如無生’,二語極為深痛。……至‘牂羊墳首,三星在罶’,真極為深痛矣,不能卒讀矣。”甚而至于“讀此詩為之太息彌日。”可見此詩影響之久,感人之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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