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帝鄉

韋莊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1]足風流[2]？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3]。縱被無情棄，不能羞[4]！

【賞析】

韋莊的這首《思帝鄉》有著民歌般的熱烈、坦率，愛情在這首詞里被賦予非凡的勇氣，含蓄的期待讓位于大膽的宣言；女性的形象不再傷于病弱幽怨，撲面而來的是天真爛漫、開朗爽快、激情洋溢。

上闋以清麗的筆調，為男女主人公的相遇提供了一個非常優美的環境氛圍。這是愛情萌發的契機。“春日游，杏花吹滿頭”，正是春天，杏花飄墜如雨，紛然落滿游人的發際。這是一幅充滿詩情畫意的動人景致，雖只是寫景，但人物的活動已隱含其間，從這句詞里不難讀出那掩映于杏花簇中的“她”。由此，接下來的兩句就有了落筆的前提。從女性的眼光看過去，引出了“陌上”的翩翩美少年。一個“誰家”，表明進入視線的少年已經引起了女子的注意和猜測；而“足風流”則表露出女子對他的欣賞與愛慕。

下闋通過女主人公“決絕”的語氣，表現她對“陌上少年”情有獨鐘、“死心塌地”的態度，這是愛情的高潮。游春時的偶然相遇，竟觸動了少女久閉的芳心，一句“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表明了她急切的企盼；而“縱被無情棄，不能羞”的誓愿又表露出少女赤誠、純樸的情懷和沖決禮俗的勇氣。整個下闋可以說是坦率的愛情心理獨白。雖然只有兩句，但一句一層，一層一轉，前一句尚在寫女子為能夠將一生與“陌上少年”相連而喜悅，緊接著的一句卻又寫她想到了可能會發生的被無情拋棄和自己的無怨無悔。滿懷欣喜又不無隱憂卻依然執著于愛，這是一種多么復雜的感情！尤其是，整首詞俱是從女子的眼光、女子的心理寫起，反映的是一種極其強烈的“單戀”，其熱烈與癡情令人動容。男子的心態如何，始終不得而知。

《思帝鄉》這首詞看起來平緩如春水，卻是尺水興瀾，一波三折。從春日出游時愉快而平和的心情，到幸遇陌上美少年的感情沖擊，這是第一次沖突——人與環境的沖突，內心平衡被破壞；女子對男子由慕而愛、愛極而憂，這是第二次沖突——自我的內心沖突；最后，女子對自己若被拋棄的精神準備和她對愛情的回答將這種沖突推向高潮。全詞感情雖回環曲折，語言卻直白坦率，在五代文人詞典麗綿密的作風中，令人耳目一新。

【注釋】

[1] 陌上：小路上。

[2] 足：夠，十足。

[3] 妾：古時婦女的自謙之稱。

[4] 不能羞：不以此為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