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別春草綠,今還墀雪盈。
誰知相思老,玄鬢白髮生。
這首選自《子夜四時歌》中的《冬歌十七首》。此前,我們已經欣賞了《春歌》里的蘭花,《夏歌》里的芙蓉,《秋歌》里的月光,以及托之于中的女主人公始終如一的愛情。現在,該來欣賞冬天里的皚皚白雪了。我們可愛的女主人公,那些純情的少女少婦們,也已走過春夏秋冬。不過,她們與我們不同。當我們欣賞這些“四季歌”時,雖然也同她們憂喜與共,但我們畢竟是旁觀者,既能“入乎其內”,又能“出乎其外”,最終得到的是審美的藝術快感。而她們作為現實生活與事件的當事人,卻總是剪不斷那“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的愛情愁絲。她們尤其常常忍受著那煎心熬骨的離別的折磨。不過,現在好了,“昔別春草綠,今還墀雪盈”,她們晝思夜想的心上人終算回來了。人常常有一種對應聯想,比如今日的相會往往情不自禁地憶起昔日的相別,從而在藝術上形成對應的意境,并自然而然地形成對偶的句子。早在《詩經》,就有這種形式:“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本詩的這兩句也是如此,今日臺階(“墀”)上的積雪不是呼應了當初田野上的萋萋春草嗎?一“綠”一“盈”,又加重了詩中的情緒。這兩句雖非比興之法,卻具有襯托作用,以景襯托后二句的情。從“春草”到“墀雪”,說起來何等輕易,而這中間的三百多個日夜,過起來多么令人難熬呀!“誰知相思老,玄鬢白髮生”正補足了這個時間跨度中的空白。“老”是憔悴之意。女主人公在向愛人說:我思念你,為你痛苦,為你憔悴,有誰知道,有什么可以作證呢?唯有它,這過去烏黑(“玄”)的鬢角上新生的白髮。這猶如李白的詩句:“不信妾斷腸,歸來看取明鏡前。”李詩可以說深得此詩之神。這相思,這憔悴,這白髮從無到有的生成過程,就是思婦從“春草”到“墀雪”之間三百多個日日夜夜的全部生活內容。“昔別”二句對“誰知”二句的襯托作用,還可以從色彩的運用中看得出來。草之綠與雪之白的鮮明對比,恰巧映襯著頭髮的黑與白的鮮明對比,從而也強化了詩的感情色彩。另外,這首詩似也可以如下理解:把“昔別春草綠,今還墀雪盈”看作是比興手法,暗示著青春離別,到“白髮生”的年歲方才歸來。這樣第三句的“老”即解為年老的“老”,疑問的語調讀作感嘆的語調,意謂:誰知此生竟在相思中老去!這也許更有感人的力量?好了,無論如何,不管曾經有過多少離愁別恨,值得慶幸的是都畢竟成為過去了。讓昔日那些刻骨相思,都化作來日更加深篤的傾心相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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