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兵法·名言篇·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鑒賞
〔計〕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民弗詭也。
【鑒賞】如何能夠預知戰爭的勝負,孫子認為,必須“經之以五,校之以計而索其情”。所謂“經之以五”,就是分析比較以下五件事情。第一是“道”,第二是“天”,第三是“地”,第四是“將”,第五是“法”。所謂“道”,孫子解釋說:“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民弗詭也。”這個解釋,很有些特別,故必須細心領會。
春秋戰國時代,“道”字十分流行,可各思想家對“道”字有不同的理解。《老子》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第二十五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第四十二章)這里的“道”,是天地萬物的本源。《老子》又說:“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第三十章)“上士聞道,勤而行之。”(第四十一章)這里的“道”,是正確的思想、方法。孔子說:“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論語·季氏》)這里的“道”,是良好的社會秩序。孟子說:“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孟子·公孫丑下》)這里的“道”,是正義、理想,符合大多數人民利益的道路。
與上述各思想家不同,孫子對“道”作了更為切實的解釋。他認為:“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即要使下層人民與上層統治者同心一意。這是一種理想的政治境界。錢基博《孫子章句訓義》注:“此句‘令’字著眼,非民之能與上同意,乃上之有道以令民與同意也。民者,據第一節‘國之大事’而言,乃全體之國民,非一部之士兵也。令者,有惟所欲為之意,政府之本領,價值全在乎此,而‘可與之死,可與之生’,乃‘令’之明效大驗。”這個注釋非常詳盡:所謂“令”是個動詞,上面要采取各種措施,“令民與上同意”;所謂“民”,是全體國民;后面“可與之死,可與之生”,是“令”民同意后產生的效驗。這就是“道”的全部內容。
關于如何“令民與上同意”,采取什么措施,孟子有一段很好的闡解,他說:“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孟子·離婁上》)孟子認為,要“得民心”,即“令民與上同意”,就要民之“所欲與之聚之”,即人民所喜歡的要給予并聚合起來;民之“所惡勿施爾也”,即人民所憎惡的堅決廢除,不要施行它了。由此看來,對于“道”的解釋和主張,孫子與儒家很有些相似。
由于采取民之“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的措施,上層統治者得到人民的擁護,亦即“令民與上同意”,因而“可與之死,可與之生”,即人民與統治者可以生死與共,“而民弗詭也”,即人民在戰斗中不會違背、生疑。這就是孫子所論“道”的全過程。“民弗詭也”,各本原作“不畏危”,漢簡本作“民弗詭也”。“詭”是違背、生疑的意思。人民因為擁護統治者,“與上同意”,故可與統治者生死與共,而不會違背、生疑。
歷史上因為統治者采取有“道”的措施,“令民與上同意”,故下層人民與統治者生死與共而“民弗詭也”,這樣的例子可以舉出很多。其中尤以周公東征所取得的輝煌勝利最為著名。
周朝初年,在周武王去世后,因為其子成王年幼,于是商紂的兒子武庚聯合淮夷、東夷等少數民族各國,還有周朝內部有野心的管叔、蔡叔等人發動叛亂。周武王之弟周公旦力挽狂瀾,率軍東征。由于周公代表正義的勢力,實行愛民的政策,所到之處受到人民的擁護。荀子說:“周公南征而北國怨,曰:‘何獨不來也?’東征而西國怨,曰:‘何獨后我也?’”(《荀子·王制》)顯然,周公因為有“道”,“令民與上同意”,人民熱切地盼望他的軍隊的到來。同時,周軍士兵也因為“與上同意”,生死與共而“弗詭也”,故在戰爭中發揮出巨大的戰斗力。《詩經·豳風》中有一首名《破斧》的詩,是周公東征時士兵所唱的歌。歌中唱道:“既破我的圓孔斧,又損我的方孔斧。周公東征,四方亂國都惶惶驚恐。”“既破我的圓孔斧,又損我的長柄鍬。周公東征,四方亂國都被感化。”“既破我的圓孔斧,又損我的三棱矛。周公東征,四方亂國都被順服。”由此詩所唱,可見周軍士兵“可與之死,可與之生”的樂觀情緒和自豪精神。正是因為周公的有“道”取得人民的擁護,士兵生死與共而“弗詭也”,故東征時勢如破竹,迅速平定四方的叛亂,為周朝八百年的統治奠定了基業。
由上述可知,孫子這一句對“道”的解釋,與后來孟子的言論很有些共通之處,在歷史上也能得到驗證。因此,這一名言,是孫子思想的閃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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