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句】萬歷丙戌而后^①，舉業(yè)文字如晦夜?jié)怅幏獾匮ǎ]目蒙被滅燈光。又如墓中人說鬼話，顛狂人說瘋話，伏章人說天話^②。又如《楞嚴》、《孔雀》^③，咒語真言，世道之大妖也。其名家云:“文到人不省得處才中，到自家不省得處才高中。”不重其法，人心日趨于魑魅魍魎矣。或曰:文章關(guān)什么人心世道。嗟!嗟!此醉生夢死語也。國家以文取士，非取其文，因文而知其心，因心而知其人，故取之耳。言若此矣，謂其人曰光明正大之君子，吾不信也。且錄其人曰中式，進呈其文曰中式之文，試問其式安在?乃高皇帝所謂文理平通明順典實者也^④。今以編造晦澀妄誕放恣之辭為式，悖典甚矣。今之選試官者必以高科，其高科所中，便非明順典實之文，其典試也，安得不黜明順典實之士乎?人心巧偽，皆此文為之祟耳。噫!是言也，向誰人道，不過仰屋長太息而已。使禮曹禮科得正大光明、執(zhí)持風(fēng)力之士，無所畏徇，重一懲創(chuàng)，一兩科后，無劉幾矣^⑤。

【譯文】萬歷十四年以后，應(yīng)舉的文字如同在黑夜里濃重的陰云又封住了地穴，又如同閉上眼睛、蒙上被子，又熄滅了燈光。又如同墳?zāi)怪械娜苏f鬼話，顛狂的人說瘋話，向天上奏章的人說天話。又如同《楞嚴》、《孔雀》，咒語真言，真是世道的大害呀!當時知名的人士說：文章做到人家看不懂的時候才能中，做到自己也看不懂的時候才能高中。如果對這種現(xiàn)象，不用重法加以糾正，人心會日益趨向魑魅魍魎啊!也許有人會說：文章怎么還會關(guān)系人心世道呢?唉!唉!這真是醉生夢死的話啊!國家用文章來選拔官吏，并不是要選他的文章，而是通過文章來了解這人的內(nèi)心，再通過他的心來了解他的為人，才選取他。如果他的文章如上面所說的那樣晦澀難懂，而說其人是光明正大的君子，我是不相信的。可是卻說被錄取的人符合標準，進呈他的文章也說是符合標準的文章，試問其標準是什么呢?應(yīng)當是太祖高皇帝所說的文理平通，明白曉暢，有典有實。現(xiàn)在以編造晦澀妄誕放恣之詞為標準，就遠遠背離了高皇帝的典訓(xùn)。現(xiàn)在選用主考官必以高科，他本人考中高科時，就不是明白曉暢、有典有實的文章，而他主持考試，怎能不黜退那些能寫出明白曉暢、有典有實文章的人呢?現(xiàn)在人心巧偽，都是此類文章在作祟啊!唉，這樣的話向誰講呢!只能仰天長嘆罷了。假使禮部和禮科監(jiān)察的官吏能任用正大光明、堅持操守的人士，無所畏徇，對這種風(fēng)氣重加懲創(chuàng)，一兩次科考以后，就不會有劉幾這樣善作險怪之語的人了。

注釋

【注釋】①萬歷:明神宗朱翊鈞年號。丙戌,萬歷十四年(1586)。　②伏章人:指撰寫獻給天神的奏章祝文之人。　③《楞嚴》、《孔雀》:《楞嚴》,佛經(jīng)名,全稱《大佛頂如來密因修正了義諸菩薩萬行首楞嚴經(jīng)》,十卷。經(jīng)中闡述心性本體,說“一切世間諸所有物,皆即菩提妙明之心,心精遍圓,含裹十方”,眾生不明自心“性凈妙體”,故流轉(zhuǎn)生死。當修禪定,破除障見,以達到妙覺成道。《孔雀》,即唐不空譯的《大孔雀明王畫像壇場儀軌》。　④高皇帝:指明太祖朱元璋,其謚號為“開天行道肇紀立極大圣至神仁文義武俊德成功高皇帝”。在位三十一年(1368—1398)。　⑤劉幾:劉幾事見《夢溪筆談》:“劉幾為險怪之語,歐陽公深惡之,幾被黜。后數(shù)年,公為鄉(xiāng)試考官,擢第一,唱名乃劉輝,即幾也,易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