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俄國]亞·伊·庫普林

一個偉大的國王命令他國家里所有的詩人和智者都到他跟前來。他問他們：

“什么是幸福？”

“幸福是，”第一個急忙回答，“能一直看見您那非凡的臉上閃爍著的光輝和永遠感到……”

“把他的眼睛挖掉，”國王漠然地說，“下一個！”

“幸福就是行使權(quán)力。您作為國王是幸福的！”第二個高聲叫喊道。

但國王苦笑著回答：

“可是痔瘡使我很痛苦，我無法行使權(quán)力治好它。割去他的鼻子，這壞蛋，下一個！”

“幸福是擁有財富。”第三個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但國王回答說：

“我很富有，可我仍然要問這個問題。一塊跟你腦袋一般重的金錠能使你滿足嗎？”

“噢，陛下！”

“你將得到它。拿一塊像他腦袋一樣重的金錠系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把這個乞丐拋到海里去！”

國王不耐煩地喊道：

“第四個！”

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眼睛滴溜溜轉(zhuǎn)的人，肚子貼著地爬過來喃喃地說：

“啊，大智大慧的人！我的需要不多。我餓了。給我吃個飽，我就幸福了。我將在整個宇宙里歌頌您。”

“喂飽他，”國王厭惡地說，“等他脹死了來告訴我。”

接著又上來兩個人。一個是大力士，膚色紅潤，前額低窄。他嘆了一口氣說：

“幸福在于創(chuàng)作。”

另一個是臉色蒼白，身材消瘦的詩人，面頰上有著點點紅斑。他說：

“幸福在于健康。”

國王傷感地說：

“如果我有權(quán)力將你們的命運加以改變的話，你這位詩人，一個月后將會向諸神乞求靈感；你這個赫克里斯般的人物，就會到醫(yī)生那兒乞求減輕體重的藥丸。平安地去吧。還有誰？”

“幸福就是死亡！”戴著水仙花冠的第七個人驕傲地說，“幸福是不存在的！”

“砍去他的腦袋！”國王懶洋洋地說。

“陛下，陛下，開恩！”死囚嘟噥著，臉色變得比水仙花瓣還要白。“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國王厭倦地揮了揮手，打了個哈欠，簡短地說：

“把他拉下去，砍掉他的腦袋。”國王的話像瑪瑙一樣硬。

又來許多人。其中一個只說出了下面幾個字：

“女人的愛情！”

“很好。”國王同意道，“從我國內(nèi)挑選一百名漂亮的女人和姑娘給他。同時給他一杯毒藥。到時候就來告訴我，我將去看看他的尸體。”

還有一個人說：

“幸福在于能立刻滿足我的每一個愿望。”

“你現(xiàn)在需要什么？”國王狡黠地問。

“我？”

“是啊，你。”

“陛下，這問題提得太突然了。”

“把他活埋了。啊，又來了一個聰明人？唔，唔，走近一點……也許你知道什么是幸福？”

這個聰明人——他是一個真正的智者——回答道：

“幸福在人的思維魅力里。”

國王的眉毛顫動了一下，他怒吼起來：

“啊！人的思維！什么是人的思維？”

這個聰明人——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智者——只是憐憫地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國王下令把他關(guān)進地牢，那里永遠一片黑暗。聽不見外面的任何聲音。一年后，當人們把這個囚犯帶到國王面前時，他已變得又盲又聾，雙腿幾乎站不住了。國王問他：“怎么樣？你現(xiàn)在感到幸福嗎？”

聰明人心平氣和地答道：

“是的，我是幸福的。在牢里，我是國王，是富翁，是窮人，是飽漢，也是餓漢，這一切都是思維賜給我的。”

“那么思維是什么？”國王不耐煩地大聲叫道，“記住，五分鐘后我要把你吊死，還要往你那可惡的臉上吐唾沫，到那時你的思維能為你消災解憂嗎？還有你在地球上濫用過的那些思維將會在哪里安身？”

聰明人心平氣和地答道，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智者：

“傻瓜！思維是永存的。”